第3章 市井声里探前尘(2/2)

“好了,嫂子的疼痛应该能缓解了。”苏清越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再给你开一副草药,你熬成汤给嫂子喝,连着喝三天,应该就能痊愈了。”男子千恩万谢,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铜板,递给苏清越:“清越姑娘,这是诊金,你收下。”

苏清越却笑着推了回去:“李大哥,你家的情况我知道,这些钱你留着给嫂子补身子吧。诊金就不用给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男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道:“清越姑娘,你真是个好人,我们全家都记着你的恩情。”

苏清越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男子坚持要送她回去,苏清越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乾珘依旧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看到苏清越安全回到“听雪小筑”,他才松了口气,转身向阁楼的方向走去。

回到阁楼,乾珘走到窗前,望着对面“听雪小筑”的那盏油灯,心中充满了敬佩与感动。苏清越虽然只是一个盲眼女子,却拥有着如此高超的医术和善良的心灵,她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帮助着身边的人,用自己的力量,温暖着这个小镇。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无论经历多少轮回,无论失去多少记忆,纳兰云岫骨子里的善良与坚韧,永远都不会改变。

夜更深了,“听雪小筑”的油灯终于熄灭了。乾珘知道,苏清越已经休息了。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支旧毛笔,蘸了些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了“清越”两个字。这两个字,他写得格外认真,每一笔都带着他的敬佩与牵挂。他将这张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然后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虽然一夜未眠,但他却没有丝毫的疲惫。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苏清越的身影,浮现出她温和的笑容,浮现出她专注的神情。他知道,从他在巷角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有了新的意义。他的追寻,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漂泊,他的守护,也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执念。他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守护好苏清越,让她这一世能平安顺遂,远离所有的苦难与纷争。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乾珘睁开眼睛,走到窗前,望着对面“听雪小筑”的方向。他知道,新的一天,他的守望还会继续,他与苏清越的故事,也将在这片江南水乡,继续书写下去。他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不知道诅咒会带来什么磨难,但他心中的信念却无比坚定。他会一直守护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她愿意接受他的那一天。

苏清越的房门在晨曦中缓缓打开,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只是身上多了一件用他送的细棉布做的小褂。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那件细棉布小褂泛着淡淡的光泽,衬得她的脸庞愈发白皙。她走到井边,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乾珘看着她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安心的笑容。他知道,他的百年孤舟,终于在这片江南水乡找到了停靠的港湾,而他的守护,也将永远延续下去。

上午的阳光渐渐变得温暖,镇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乾珘换了一身更朴素的衣衫,再次走出阁楼,融入市井之中。他这次没有去茶馆,而是走到了镇东头的药铺。药铺的掌柜姓赵,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与苏老郎中是旧识。乾珘走进药铺,装作要买药的样子,与赵掌柜攀谈起来。

“赵掌柜,我想买一些安神的草药,不知哪种比较好?”乾珘问道。赵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笑道:“客官是自己用还是给别人买?若是安神助眠,酸枣仁、柏子仁都不错,若是受惊安神,龙骨、牡蛎效果更好。”乾珘道:“是给一个朋友买的,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夜里睡不好。”

两人聊着草药,乾珘顺势问道:“赵掌柜,我听说镇上有位苏清越姑娘,医术很高明,不知您认识她吗?”赵掌柜叹了口气:“怎么不认识?清越是苏老郎中的徒弟,也是他的养女,我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天赋极高,苏老郎中的医术她学了十成十,甚至有些地方还青出于蓝。可惜啊,天生眼盲,不然以她的医术,早就去城里开医馆了。”

“苏老郎中的医术真有那么高明?”乾珘问道。赵掌柜点点头:“那是自然。当年镇上流行瘟疫,死了很多人,就是苏老郎中研制出的药方,救了整个栖水镇。清越这孩子,不仅继承了他的医术,还继承了他的仁心。她给人看病,从不看家境,有钱没钱都一样用心,这样的医者,现在真是少见了。”

乾珘想起昨日苏清越免费给李木匠的媳妇治病,心中的敬佩又多了一分。他又问道:“苏姑娘平时除了看病,还喜欢做些什么?”赵掌柜想了想道:“她性子静,不喜欢热闹,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院里晒药,或者在竹荫下看书。别看她眼睛看不见,苏老郎中当年教她认了不少字,她用手摸着盲文看书,比我们这些明眼人还快。”

乾珘心中一动,盲文?在这个时代,盲文并不普及,苏老郎中竟然会教她,可见对她的疼爱。他又问了些苏清越小时候的事情,赵掌柜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原来苏清越小时候虽然眼盲,但异常聪慧,苏老郎中教她认药,她只要闻一遍就能记住;教她把脉,她只要摸过一次,就能准确说出病人的症状。有一次,一个外地来的大夫故意考她,让她给一个疑难病症的病人把脉,她竟然准确地说出了病因,还开了一个绝妙的药方,让那个外地大夫刮目相看。

从药铺出来,乾珘又走到了镇西头的豆腐坊。豆腐坊的老板娘与苏清越很熟,经常给她送豆腐。乾珘买了一块豆腐,与老板娘聊了起来。老板娘告诉乾珘,苏清越不仅医术好,还很会做针线活,她做的鞋垫又软又舒服,镇上很多妇人都喜欢向她请教针线活的技巧。有一次,镇上的王寡妇生了孩子,家里穷得买不起布料,苏清越就用自己的旧衣服,给孩子做了好几套小衣服,还送了很多草药,帮王寡妇调理身子。

听着这些故事,乾珘的心中充满了温暖。他原本以为,苏清越这一世过得孤苦伶仃,却没想到她在镇上受到了这么多人的尊敬和爱戴,她用自己的善良和医术,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他为她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她能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小镇生活,庆幸有这么多人关心她、照顾她。

中午时分,乾珘走到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阳春面。面馆的老板是个年轻人,见乾珘是外乡人,便与他聊了起来。当得知乾珘在打听苏清越时,老板笑着道:“苏姑娘可是我们镇上的宝贝。上个月我爹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断了腿,就是苏姑娘给接好的。她不仅没收诊金,还每天都来给我爹换药,直到我爹能下床走路。”

乾珘一边吃面,一边听老板讲述苏清越的故事。他发现,无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提起苏清越,都充满了敬佩和感激。她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栖水镇的每一个角落,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房。而他,作为那个给她带来无尽苦难的人,只能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守护她,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

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乾珘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到“听雪小筑”对面的巷口。苏清越正在院内收草药,她听到雨声,连忙摸索着将竹匾往廊檐下搬。乾珘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一阵焦急。雨越下越大,她的衣衫很快就被打湿了。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院门口,轻声道:“苏姑娘,我来帮你吧。”

苏清越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空洞的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请问你是?”乾珘心中一紧,连忙道:“我是住在对面阁楼的租客,姓乾,昨日刚搬来。见你一个人收草药不方便,便过来搭把手。”苏清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是乾公子,多谢你了。”

乾珘走进院内,拿起竹匾,快速地将草药搬到廊檐下。苏清越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乾公子真是热心人。”乾珘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苏姑娘一个人生活,确实不容易。”苏清越笑了笑:“习惯了就好。镇上的街坊邻居都很照顾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雨越下越大,屋檐下的水珠连成了一条线。乾珘站在廊檐下,与苏清越并肩而立。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能感受到她平静的气息,心中既紧张又激动。这是他百年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她相处,第一次与她对话。他多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多想告诉她自己百年的思念,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乾公子是从北方来的?”苏清越忽然问道。乾珘点点头:“是的,我自北方来,久闻江南风光秀丽,特来游历。”苏清越道:“江南确实是个好地方,尤其是雨后,空气格外清新。乾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屋喝杯热茶,避避雨?”乾珘心中一阵激动,连忙道:“多谢苏姑娘,叨扰了。”

苏清越领着乾珘走进屋内。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张木桌,几把椅子,靠墙放着一个药柜,上面摆满了各种草药。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竹床,床上铺着粗布床单,床头放着几本书,都是用盲文写的。乾珘看着那些书,心中一阵酸楚,她虽然眼盲,却从未放弃学习。

苏清越摸索着给乾珘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道:“乾公子请用。这是我自己晒的金银花茶,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乾珘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杯壁传来,温暖了他的双手,也温暖了他的心房。“多谢苏姑娘。”他轻声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腕上。那枚红色的胎记,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两人坐在桌旁,随意地聊着天。苏清越问起北方的风土人情,乾珘一一作答。他讲起北方的草原,讲起塞北的风雪,讲起长安的繁华。苏清越听得很认真,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北方一定很热闹吧?”她轻声道,“我从小就生活在栖水镇,还从未去过远方。”

乾珘心中一动,道:“若是苏姑娘想去,我可以陪你去。北方的风景与江南截然不同,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苏清越笑了笑:“多谢乾公子的好意,只是我眼睛不方便,出去多有不便。而且,我也舍不得栖水镇的街坊邻居。”乾珘点点头,没有再劝说。他知道,她对这个小镇有着深厚的感情,这里有她的牵挂,有她的责任。

雨渐渐小了,乾珘起身告辞。“多谢苏姑娘的热茶,我该回去了。”苏清越送他到门口,道:“乾公子慢走。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乾珘点点头,转身走进雨中。他撑着油纸伞,走在青石板路上,心中充满了激动与希望。他知道,他与苏清越之间的距离,终于拉近了一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却让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回到阁楼,乾珘走到窗前,望着对面的“听雪小筑”。苏清越的身影出现在院内,她正站在廊檐下,望着雨中的青石板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乾珘看着她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他知道,他的守望没有白费,他与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乾珘经常会以各种借口去“听雪小筑”找苏清越。有时是借东西,有时是请教草药知识,有时只是陪她聊聊天。苏清越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他放下了戒心。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乾珘也越来越了解她。他知道她喜欢在竹荫下看书,喜欢喝金银花茶,喜欢听镇上的孩童唱童谣,喜欢在雨后闻泥土的清香。

他也知道了她心中的遗憾——她想去看看远方的风景,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乾珘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她实现这个愿望。他开始计划带她去江南的其他地方游历,带她去看西湖的美景,带她去看苏州的园林,带她去看钱塘江的大潮。他要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不仅有栖水镇的温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一天,乾珘又去“听雪小筑”找苏清越。他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站在院内,正对着苏清越大声呵斥。“你这个盲眼的妖女,竟然敢骗我!我家老爷吃了你的药,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那男子神情凶恶,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苏清越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却依旧保持着平静:“这位公子,请你冷静一点。你家老爷的病情复杂,我开的药只是缓解症状,想要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而且,我已经叮嘱过你,让你家老爷忌口,莫要吃辛辣油腻的东西,你是不是没有转告?”

“我怎么没有转告?”男子怒吼道,“分明是你的医术不行,还敢找借口!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砸了你的破院子,把你送到官府去!”说着,就要动手砸旁边的药架。乾珘心中一怒,快步走进院内,挡在苏清越面前,冷冷地看着那男子:“这位公子,请你自重。苏姑娘的医术在栖水镇有口皆碑,绝不会骗人。你家老爷的病情没有好转,说不定是你们没有遵医嘱,怎能怪到苏姑娘头上?”

那男子见有人出来阻拦,上下打量了乾珘一番,见他衣着朴素,便不屑地说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管老子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乾珘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那男子被他的气息震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我再说一遍,向苏姑娘道歉。”乾珘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男子心中害怕,却又不想丢面子,硬着头皮道:“我凭什么道歉?她治不好我家老爷的病,就该赔偿!”乾珘冷笑一声:“苏姑娘给人看病,分文不取,你不仅不感激,反而还来这里撒野。若是传到官府去,究竟是谁理亏,你自己清楚。”

这时,镇上的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大家纷纷指责那男子:“你这人怎么回事?苏姑娘好心给你家老爷看病,你怎么还来闹事?”“就是,苏姑娘的医术那么好,肯定是你们没有遵医嘱!”“快给苏姑娘道歉,不然我们就把你赶出栖水镇!”

那男子见众怒难犯,心中更加害怕,连忙道:“我、我道歉。苏姑娘,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苏清越看着他,轻声道:“没关系,只要你家老爷能遵医嘱,按时服药,病情一定会好转的。我再给你开一副药,你回去后一定要让你家老爷忌口。”

那男子接过药,连声道谢,然后灰溜溜地跑了。围观的街坊邻居也纷纷散去,临走前还不忘安慰苏清越几句。乾珘看着苏清越苍白的脸庞,心中一阵心疼:“苏姑娘,你没事吧?”苏清越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多谢乾公子刚才出手相助。”

“这是我应该做的。”乾珘道,“以后再有人来闹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苏清越看着他,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芒:“乾公子,谢谢你。自从师父走后,很少有人这样关心我了。”乾珘心中一暖,道:“苏姑娘善良仁心,值得所有人关心。”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听雪小筑”的院内。乾珘与苏清越坐在石桌旁,聊着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情。乾珘知道,他与苏清越之间的故事,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他不再是那个孤独的守望者,他已经走进了她的生活,成为了她可以依靠的人。虽然诅咒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他,但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不懈地守护她,总有一天,他能打破诅咒,与她相守一生。

夜渐渐降临,乾珘起身告辞。苏清越送他到院门口,道:“乾公子,路上小心。”乾珘点点头,转身走进夜色中。他知道,明天他还会来,后天也会来,他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直到她愿意接受他的那一天。他的百年追寻,终于有了回报,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