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湖微澜因他起(1/2)
夜雨初歇的栖水镇,空气里浮着草木与泥土混合的腥甜,像是被老天揉碎了的春山,尽数泼洒在青石板的纹路里。天刚蒙蒙亮时,镇东头的打更人还没收起梆子,“听雪小筑”的柴门就“呀”地一声开了条缝,苏清越披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袄,手里攥着根磨得光滑的竹杖,正一步步摸索着挪到院角的药圃前。她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先让竹杖尖点着地面,确认稳妥了才敢落下,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狗尾巴草,惊起几只蜷在草叶上的晨露,滴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嗒”声。
乾珘在阁楼的窗后已经站了半柱香。他的目光落在苏清越握着竹杖的手上——那双手指尖带着薄茧,指腹泛着常年摩挲草药的浅黄,却异常灵活。她正弯腰,用手指轻轻拂过药圃里的紫苏叶,叶片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指尖,她却像是毫无察觉,只是凭着触感分辨着叶片的厚薄,嘴里还轻声念着:“紫苏要趁晨露未干时采,入药用才够鲜灵。”她的声音很轻,混着院外传来的卖花姑娘的吆喝声,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乾珘的心尖上。
这是雨停后的第三日,天总算放了晴。苏清越的生活依旧是老样子,清晨洗漱、整理庭院、晾晒草药,日头升高后便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等着镇上的人来寻她瞧病。可乾珘的灵觉比镇上最灵敏的猎犬还要锐敏,他能察觉到那些藏在平静下的细微涟漪——她晾晒草药时,会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侧过脸,耳廓轻轻动着,像是在捕捉风里飘来的某种声音;给病人诊脉时,指尖搭在病人腕上,眉头会不易察觉地蹙一下,鼻尖也会轻轻翕动,仿佛在分辨空气中某种不属于草药的气息。
乾珘的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攥紧了。他知道,是他的存在惊扰了她。盲人的视觉虽失,听觉、嗅觉、触觉却会比常人敏锐数倍,尤其是苏清越,她前世是苗疆圣女,天生便有感知气息的天赋,即便轮回转世,那刻在灵魂里的敏锐也未曾消散。他这些日子虽刻意隐藏身形气息,可百年修为沉淀下的那股独特气场——混杂着苗疆竹林的清苦、长安古寺的沉香,还有塞北风雪的凛冽,终究与这江南小镇的温润格格不入,像是墨滴入清水,纵是极力化开,也难免留下痕迹。
“乾公子,您要的糙纸我给您送来了。”阁楼下方传来周婆婆的声音,她手里捧着一叠裁好的糙纸,是乾珘昨日托她买的——他总得找些“书生”该做的事,比如抄书,来掩饰自己整日窥望“听雪小筑”的行径。乾珘连忙收回目光,转身下楼,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劳烦周婆婆了,这钱您拿着。”他递过几文铜钱,指尖却有些发凉。
周婆婆接过钱,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乾公子真是客气。对了,方才我路过‘听雪小筑’,见苏姑娘正晒草药呢,还跟我念叨说,前几日下雨,不知是谁帮她把草药收了,真是个好心人。”乾珘的心猛地一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在青布袖口上。“是啊,”他含糊地应着,“苏姑娘心善,镇上人都愿意帮她。”
周婆婆没察觉他的异样,又絮絮叨叨地说:“可不是嘛。昨儿个王大婶还送了半篮春笋给她,说自家孩子吃了苏姑娘开的药,夜里不闹了。还有李木匠,说要给苏姑娘修修那扇松了的柴门,免得夜里进野猫。”乾珘听着,心里既暖又酸。暖的是苏清越在镇上受这般敬重,酸的是这些守护,本该是他亲手去做的,如今却只能假他人之手,自己躲在暗处,连一句“是我做的”都不敢说。
他回到阁楼时,苏清越已经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开始接待今日的第一个病人。那是镇西头的张阿婆,咳嗽了大半个月,脸都咳得发红。苏清越让她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眉头微蹙。“阿婆,您这咳嗽是受了寒,郁在肺里没散,”她轻声说,“我给您开副药,用川贝炖梨,再加上些紫苏叶,喝上三日便会好些。”她的指尖在桌面上摸索着,找到放在一旁的药杵和药臼,准确地舀出几味草药,开始细细研磨。
乾珘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枚彼岸花胎记被衣袖遮住了大半,只在袖口晃动时,偶尔露出一点淡红的边缘。他想起百年前在苗疆,纳兰云岫也是这样,坐在竹屋的火塘边,为受伤的族人研磨草药,只是那时她的手腕上,胎记会随着蛊力的运转泛着红光,而不是如今这般,安静地伏在苍白的肌肤上,像一朵沉睡的花。
张阿婆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说孙子快满周岁了,想请苏姑娘去喝喜酒。苏清越听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研磨草药的动作也慢了些:“阿婆客气了,到时候我一定去。”她将磨好的药粉用棉纸包好,仔细地系上绳结,递到张阿婆手里,“这药粉每日早晚各一次,用温水送服,炖梨的时候记得去皮去核。”
张阿婆接过药包,从布兜里掏出几文钱递过去,苏清越却轻轻推了回去:“阿婆,您这钱我不能要,上次您给我送的那罐蜂蜜,比这药值钱多了。”张阿婆急了:“那怎么行?你这孩子,总不收钱,日子怎么过?”苏清越笑着说:“镇上人帮衬我不少,我够用了。您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让您孙子来给我搭把手,帮我晒晒草药就好。”
乾珘在阁楼上看着,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一样软。她总是这样,把别人的好记在心里,却从不肯亏待别人。前世的纳兰云岫也是如此,身为苗疆圣女,手握生杀大权,却总把族人的疾苦放在第一位,哪怕是对背叛过她的人,也会留一丝余地。这或许就是刻在她灵魂里的善良,无论轮回多少世,都不会改变。
张阿婆走后,苏清越又整理了一会儿草药。她将晒好的麦冬用麻线串起来,挂在堂屋的横梁上,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发顶,给她绾发的红绳镀上了一层金光。乾珘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在码头见到她时,她也是用这根红绳绾着头发,蹲在地上帮晕船的老汉捶背,阳光落在她脸上,空洞的眼睛里像是盛着细碎的光。
就在这时,苏清越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微微侧过脸,朝着乾珘阁楼的方向“望”了过来。她的耳廓轻轻动着,像是在捕捉什么声音。乾珘的呼吸瞬间顿住,连忙屏住气息,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他知道,她不是在看,是在听——或许是他刚才起身时,木楼板发出的“咯吱”声,或许是风吹动窗纸的声音,又或许,只是她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那道始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苏清越“望”了片刻,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继续手里的活计。可乾珘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孤狼,既渴望靠近猎物,又怕自己的獠牙吓到对方。这种进退两难的滋味,比百年的诅咒还要磨人。
午时刚过,镇东头李木匠的小儿子虎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苏姐姐,我爹让我来告诉你,他下午要去西山拉木头,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采药,他可以帮你背药篮。”苏清越一听,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太好了,我正想着去采些苍术和紫苏,多谢虎头了。”她连忙回屋拿起药篮和竹杖,又在药篮里放了些干粮和水——西山离镇子有几里地,一来一回要大半天。
乾珘在阁楼上看着,心立刻提了起来。西山他去过,山路崎岖,多有碎石和陡坡,还有几处林子密得不见天日,常有野兽出没。苏清越目不能视,即便有李木匠陪着,也难免有危险。他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他要跟上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也要确保她的安全。
他迅速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将那枚刻着莲花的墨玉佩贴身藏好,又在腰间别了一把短匕——那是他百年前在塞北所得,锋利无比,用来防身再好不过。他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等苏清越和虎头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悄无声息地掠出阁楼,像一道青影,隐入了镇外的树林里。
江南的山林与苗疆的竹林截然不同。苗疆的竹林高大茂密,遮天蔽日,空气里总带着蛊虫的腥气;而西山的树林里,多是枫树和橡树,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松针和野果的清香。乾珘的轻功早已练至化境,脚步落在厚厚的落叶上,连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他始终保持在苏清越身后十几丈的距离,既不会被发现,又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
苏清越的脚步虽慢,却异常稳健。她手里的竹杖像是有了灵性,每一次点地都能精准地避开碎石和坑洼。虎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会儿说镇上王二家的狗下了崽,一会儿说他爹新做的木凳有多结实。苏清越听得很认真,偶尔会笑着插一两句,声音里满是温和。
走到半山腰时,李木匠要去山那头拉木头,便和他们分了手,约定傍晚在山下的破庙里汇合。虎头本想跟着他爹,却被苏清越叫住了:“虎头,你帮姐姐看着药篮好不好?姐姐去那边采些苍术,很快就回来。”虎头拍着胸脯说:“放心吧苏姐姐,我一定看好药篮!”
苏清越走到一片背阴的山坡上,那里长着一片茂密的苍术,叶片呈灰绿色,边缘带着锯齿,气味辛辣。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过叶片,确认是自己要找的药材后,便从药篮里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将苍术的根挖出来。她的动作很熟练,手指灵活地避开须根,将带着泥土的苍术放进药篮里。
乾珘藏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枫树上,目光紧紧落在她的身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鼻尖上沾了一点泥土,却显得格外娇憨。这一刻,他忘记了百年的诅咒,忘记了前世的恩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活了百年的孤魂,眼里只剩下这个在阳光下认真采药的女子,只剩下这片岁月静好的画面。
他想起前世在苗疆,纳兰云岫也常常这样,在万蛊窟旁的山坡上采药。那时她穿着白色的苗服,裙摆上绣着繁复的蛊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手里拿着银质的小铲子,动作轻盈得像一只蝴蝶。他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她采药,偶尔会递上一块帕子,让她擦去额角的汗水。那时的时光,安稳得像一碗温茶,他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却没想到,最后会是那样惨烈的结局。
“阿珘,你看这株‘离魂草’,是不是很特别?”纳兰云岫拿着一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药,笑着走到他面前。他接过草药,放在鼻尖轻嗅,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人神清气爽。“确实特别,”他笑着说,“云岫,你采这么多草药,是要炼什么蛊吗?”纳兰云岫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蛊,这些是用来给寨子里的老人治病的。”
回忆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地刺进乾珘的心脏。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苏清越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正“望”着他藏身的方向。乾珘的呼吸瞬间一窒,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将自己藏得更隐蔽了些。
苏清越静静地“望”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清幽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那边的朋友,跟了一路了,不累吗?”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恐惧,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像是在问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乾珘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发现了!她竟然真的发现了!他僵在原地,身体里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他该怎么办?现身?告诉她自己是谁,告诉她他追了她十世,告诉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还是立刻转身逃走,从此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我没有恶意。”苏清越见没人回应,又轻声说,“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像是……很古老的沉香,又带着点雨后的青草气。不像镇上的人,他们身上都是烟火气和木头的味道。”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好奇,“是路过此地吗?若是迷路了,或者需要水和干粮,我这里有。”
乾珘的心猛地一颤。古老的沉香,是他常年佩戴的墨玉佩散发的气息;雨后的青草气,是他百年修为沉淀下的自然之气。她竟然能通过气味,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存在,甚至能从气味里分辨出他与镇上人的不同。这就是她的天赋,是刻在灵魂里的感知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怎么回答?说“我是乾珘,是你前世的恋人,也是害你惨死的凶手”?说“我追了你十世,只是想守护你”?这些话,无论怎么说,都像是一个疯子的呓语。
苏清越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她偏了偏头,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深究。她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只是动作比刚才慢了些,耳廓也始终朝着乾珘藏身的方向,显然还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乾珘藏在树上,看着她认真采药的样子,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被她察觉,她的反应会是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善意。他以为她会惊慌,会恐惧,会拿起身边的石头砸他,就像前世他背叛她时,她那样决绝地对他下了血咒。
“虎头,你帮姐姐把那边的紫苏采过来好不好?”苏清越朝着不远处的虎头喊道。虎头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苏清越则站起身,拿着竹杖,慢慢地朝着乾珘藏身的方向挪了几步。乾珘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像是要跳出胸腔。
苏清越走到离老枫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枝叶,落在了乾珘的身上。“我知道你在那里,”她轻声说,“你的气息很稳,不像是坏人。镇上的人都说,西山有野兽,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她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方便现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只是天黑前一定要下山,山路不好走。”
说完,她便转身,慢慢地走回了刚才采药的地方,继续挖着苍术,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场幻觉。可乾珘的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仅没有驱赶他,反而还关心他的安危。这个女子,无论轮回多少世,都有着一颗比水晶还要纯净的心脏。
他靠在树干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山林里很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苏清越挖草药的“沙沙”声,还有虎头偶尔发出的笑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暖而宁静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前世在苗疆的那些安稳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越的药篮已经装满了苍术和紫苏,还有一些她偶然发现的蒲公英和薄荷。她朝着虎头喊道:“虎头,我们该下山了,你爹应该在破庙等我们了。”虎头应了一声,跑了过来,帮她背起药篮。苏清越拿着竹杖,慢慢地朝着山下走去,脚步依旧稳健。
乾珘没有立刻跟上去,他在树上又待了一会儿,直到苏清越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才缓缓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走到刚才苏清越采药的地方,蹲下身,看着地上被挖过的土坑,还有几片散落的苍术叶子,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捡起一片苍术叶子,放在鼻尖轻嗅,那辛辣的气味里,似乎还残留着苏清越指尖的温度。
他站起身,朝着山下走去。夕阳已经西斜,将山林染成了一片暖红色。远处的栖水镇炊烟袅袅,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乾珘看着那片炊烟,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决定——他不能再这样躲在暗处了。他要一点点靠近她,让她慢慢接受他,哪怕这个过程需要很久很久,哪怕要承受诅咒的反噬,他也心甘情愿。
走到山下的破庙时,李木匠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正坐在庙门口的石头上抽烟袋,看到苏清越和虎头回来,笑着说:“苏姑娘,今天收成不错啊。”苏清越笑着点了点头:“托李大哥的福,采到了不少好草药。”李木匠站起身,接过虎头手里的药篮:“走吧,天黑前能赶回家。”
乾珘藏在破庙旁边的树林里,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才缓缓地走了出来。破庙很破旧,屋顶漏着洞,墙壁上布满了蛛网,庙里供奉着一尊残缺的土地公神像。乾珘走到神像前,看着神像布满灰尘的脸,忽然想起了前世苗疆的蛊神。那时他和纳兰云岫会一起去祭拜蛊神,祈求寨子里的人平安健康。
“蛊神,”他轻声说,“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害死了云岫,也害了自己。这一世,我只想好好守护她,求你保佑她平安顺遂。”他对着神像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破庙。
回到栖水镇时,天已经黑了。镇上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是散落的星辰。乾珘没有直接回阁楼,而是绕到了“听雪小筑”的后面。苏清越正在院子里整理草药,堂屋的油灯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看着她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温暖。他知道,自己的百年追寻,从来都不是一场空。他的心湖,因为这个女子,终于泛起了涟漪,而这涟漪,终将汇聚成一片汪洋,承载着他的深情与执念,驶向幸福的彼岸。
第二日一早,乾珘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阁楼上观望,而是直接拿着一本《诗经》,走到了“听雪小筑”的柴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柴门。“苏姑娘,在家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里面传来苏清越温和的声音:“是乾公子吗?快请进。”乾珘推开柴门,走了进去。苏清越正坐在石桌旁整理草药,见他进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乾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乾珘举起手里的《诗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苏姑娘想听《诗经》,便想着过来给你读一读。”他顿了顿,又说,“昨日我去西山采药,恰巧看到你也在那里,本想上前打招呼,又怕打扰你。”他没有说自己是特意跟着她去的,只是找了个借口,既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西山的原因,又不会让她起疑。
苏清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的脸上。“原来昨日在山上的人是乾公子,”她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路过的猎人。你的气息很特别,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乾珘的心跳瞬间加速,他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让苏姑娘见笑了。我只是喜欢清静,偶尔会去西山走走。”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打开《诗经》,“苏姑娘,我们现在就开始读吗?”
“好啊。”苏清越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草药,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
乾珘清了清嗓子,轻声读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他的声音温和而深情,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温度,落在苏清越的耳里。
苏清越听得很认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的纹路。阳光透过院角的翠竹,洒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还有《诗经》的韵律,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而美好。
乾珘读着读着,目光落在了苏清越的脸上。她的侧脸很柔和,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格外圣洁。他忽然想起了前世在苗疆,他也是这样,坐在竹屋前,给纳兰云岫读从长安带来的诗集。那时她会靠在他的肩膀上,听得很认真,偶尔会问他诗里的意思。
“阿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什么意思?”纳兰云岫抬起头,眼里带着好奇。他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就是说,我要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变老。”纳兰云岫的脸瞬间红了,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变老。”
回忆再次袭来,乾珘的声音微微一顿。苏清越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乾公子,怎么了?”乾珘连忙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继续读了起来,只是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时,苏清越忽然开口说:“乾公子,这首诗很美。只是‘在水一方’,听起来好遥远。”乾珘的心里一动,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有心,再遥远的距离,也能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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