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自信,勇气(1/2)

三天后,韩猛终于护送着家眷与辎重车队抵达。

荒漠路途艰险,妇孺行路不易,行程自然迟缓了许多。

敦煌城已恢复了几分生机。

被毁坏的城墙正在加紧修补,战死将士与百姓的遗体也已妥善安葬。全城军民在悲痛之余,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冠军侯虞战及其麾下大军的狂热拥戴。

这几日,虞战将具体的防务与肃清周边的任务交给了手下。

自己则一头扎进了敦煌长史府那简陋却藏书颇丰的库房之中。

这次远征是他生平第一次进行有计划的战争。

目标直指千里之外,被突厥人占据的故土——鄯善与且末。

这不是一时的血气之勇,更非被动的防御反击,而是一场深思熟虑后主动出击、旨在夺取战略主动权的军事行动。

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啪。”

他合上手中那卷有些残破的《汉书·西域传》,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目光却久久停留在书案上,另一卷他特意让耿询找来的、关于“定远侯”班超的记述上。

“班超,班定远......”

这位东汉名将,以区区三十六人横行西域三十余载,“以夷制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终重开西域都护府,使五十余国重新纳贡内附的传奇,深深吸引着虞战。

他细细研读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出使鄯善,夜袭匈奴使团,火攻杀其使,遂定鄯善……”

“在于阗,当着于阗王的面,斩杀其宠信的巫师,震慑其国,遂纳子为质……”

“疏勒国,废其王,另立新君,扶植亲汉势力……”

“以疏勒为基地,联合于阗等国,对抗龟兹与姑墨……”

一桩桩,一件件,虞战看得心潮澎湃,又不由得掩卷深思。

“班超……班超……名字里带个‘超’字,果然是因为其人其行其谋,皆‘超凡’脱俗,‘超前’于时代啊……”

这位定远侯,用兵不拘一格,胆大心细!

更为关键的是,他对西域诸国的人性,对那些小国君主们的心思,把握得精准到了极致!

他似乎深谙一个道理:

在这片弱肉强食、崇尚强权的土地上,仁义道德,远不如刀剑与鲜血来得有说服力!

但光有刀剑与鲜血,亦不足以长久。

必须恩威并施!

而且,这“威”必须在前!在先!

要打得足够狠!

杀得足够绝!

让他们从骨头缝里感到恐惧!

然后,再施以“恩”,给予册封、赏赐,甚至是一定的自治之权,他们反而会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这……真是一群‘贱骨头’啊……”

“打得越狠,忠心越大!”

虞战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个略带讥诮的念头。

“李大哥,该用饭了。”

一个轻柔而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长孙无垢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轻轻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几块胡饼,以及一碟用西域特产的腌菜。

饭菜简单,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的脸上,带着一路风霜留下的淡淡倦意,但眼神却依然清澈而宁静,如同这塞外夜晚的星辰。

“嗯。”

虞战从沉思中回过神,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书简,接过托盘,放在案几上。

“辛苦你了,无垢。”

长孙无垢轻轻摇头,

“不辛苦。”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卷摊开的书简上。

“李大哥,是在看前汉定远侯班超的事迹么?”

“哦?”

虞战有些讶异地挑起眉,

“你也看过?”

“嗯。”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走到虞战身旁,伸出素手,轻轻抚过那些古旧的竹简,

“在家时,随家兄读过一些史书。”

“定远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故事,很是有名。”

“那你看得懂么?”

虞战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暖意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几分塞外夜晚的寒意。

他看着她,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随口问道。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读书,尤其是读史书兵书,是极为罕见的。

长孙无垢微微侧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其中行军布阵、纵横捭阖的谋略,无垢看不太懂。”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稳,

“但,我看了好些天,从这字里行间,倒是看出了些别的东西。”

“你看出了什么?”

虞战来了兴趣,

长孙无垢抬起眼睑,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向虞战,一字一句地说道:

“自信。”

“自信?”

虞战咀嚼着这个词。

“是。”

长孙无垢的目光,似乎透过了竹简,看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三十六人,深入绝域,面对的是言语不通的异族,是虎视眈眈的匈奴,是心怀叵测的西域诸国。”

“前无援兵,后无退路。”

“可他,从未犹豫,从未彷徨。”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他相信,自己所做的是对的。”

“他相信,大汉的威仪足以慑服四方。”

“他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剑,与胸中的谋略。”

“这种相信,不是狂妄,也非无知。”

她微微一顿,

“而是一种深深根植于骨血之中,对自身力量、对所行之道、对身后文明的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

“所以,他敢在鄯善,夜袭匈奴使者的营帐。”

“所以,他敢在于阗,当众斩杀巫师。”

“所以,他敢在疏勒,废立国王。”

“一切,皆因‘自信’二字。”

虞战停下了咀嚼,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他突然意识到。

眼前的长孙无垢已不仅是洛阳城里那个温婉娴静、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的女子。

这一路西行,风霜磨砺,身处陌生而艰苦的天地间。

她身上竟悄然绽出一种独特的光华——

那是一种洞察世事、照见人心的智慧之光。

“还有呢?”

他轻声问。

“还有……”

长孙无垢的目光转向窗外,那里,是敦煌苍茫的夜空。

“勇气。”

“不是匹夫之勇,不是一时的血气之勇。”

“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是明知前路艰险,生死难料,却依然选择前行的勇气。”

“是将自身安危、荣辱,乃至身后名,都置之度外,只为心中那个‘通西域,断匈奴右臂’的信念,而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虞战,眼中似乎有星光在闪烁。

“李大哥,您说,班定远他当时,怕吗?”

虞战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

“或许,也是怕的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惧。”

“是啊。”

长孙无垢轻轻颔首,

“他也是人。会怕,会冷,会饿,会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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