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蝗灾预警防未然(1/2)
岭南的暑气刚漫过门槛,经略府的驿马就驮着暑气与急报撞开了大门。马颈的铜铃惊飞了檐下麻雀,驿卒翻身滚落时,绑在背上的竹筒还在滴着汗水,竹筒封口的红漆印着“蝗情急报”四个篆字,在日头下泛着扎眼的光。
沈序正握着宋廉的书信细读,墨迹未干的“实证之法能传万代”还在眼底发烫,苏微就捧着一叠观测录闯了进来,素色的襦裙沾着草叶,显然是刚从城外观测点回来。“沈先生,中原、淮南十七处观测点同日报来异状,诱蝗盆捕获量骤增,最多的一处一日捕到三百余只,已超‘蝗灾将临’的预警线!”
沈序霍然起身,舆图上刚圈出的台风预警区域还泛着墨潮,他抬手将宋廉的信按在案角,指尖划过中原腹地:“去年此时,中原蝗灾已啃透三州麦垄,今年预警早了二十日,便是生机。苏微,把各地数据按‘卵块密度’‘蝻虫数量’分类,标清村落方位;王巡检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传来夯杆砸地的闷响,王二憨光着膀子冲进来,黝黑的脊梁上还沾着泥点,手里举着个装满蝗蝻的陶盆,盆沿爬着的小虫正疯狂扭动。“沈先生,您瞧瞧这小东西!俺刚在城郊田埂翻土,半尺深就挖出三窝卵块,比去年密了两倍还多!”
陶盆往案上一放,几只蝗蝻蹦到了观测录上,苏微惊呼一声连忙拂开。沈序却俯身细看,用竹筹挑起一只蝻虫:“这是二龄蝻,翅芽未显,还不能长距离迁飞,正是除治的最佳时机。当年黄河溃堤前,水标尺的浮木也是这般先显异动,若等虫翅长成,再想除治就如堵决堤洪水,难如登天。”
他抓起案上的令旗,朱红的旗面绣着“实证”二字,是皇帝亲赐的经略令旗。“传我将令:其一,急发驿传火牌至中原、淮南各州府,令各州主官立刻组织百姓清理田间杂草,杂草是蝗卵孵化的温床,必须连根拔除;其二,每十亩田挖一条宽三尺、深两尺的防虫沟,沟底撒草木灰与石灰,阻断蝻虫迁徙路径;其三,钱琛的陶窑即刻开烧捕蝗陶斗,按户分发,捕蝗一斤赏粟米半升,孩童减半,由里正登记造册,官府统一兑付。”
王二憨听得摩拳擦掌,把夯杆往地上一顿,震得泥点乱溅:“俺这就带人去西北调草木灰!去年大旱时囤的石灰还在窑里存着,正好派上用场。俺再教百姓们编竹网,傍晚时分在田埂上风处举网,蝻虫喜光,一兜一个准!”
“还有一事。”沈序叫住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图纸,上面是苏微绘制的蝗卵识别图,“让观测点的算学馆学生带着图纸下乡,教百姓认蝗卵——这东西形似麦粒,常产在湿润的土缝里,翻土时见着就碾碎,比等它孵化出来再捕省力十倍。”
指令刚发出去,经略府的门房就又领了人进来。淮南转运使李崇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官帽歪在一边,手里攥着半根被啃光的麦秆:“沈经略使,您的预警令刚到,俺们那儿就发现成片蝻虫!可有些老臣说您是小题大做,还说‘蝗乃天罚,当焚香祈禳’,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就见王二憨撸起袖子要往外冲:“又是这帮只会啃书本的酸儒!去年黄河决堤时他们咋不焚香祈禳?等蝗灾啃光了他们的俸禄,看他们还祈不祈!”
沈序按住他,转向李崇问道:“淮南现在有多少可用的民力?草木灰、石灰的储备够不够?”李崇连忙点头:“民力现成,就是石灰还差三成。那些老臣还撺掇百姓抵制挖沟,说动了地气会招灾。”
“地气?”沈序冷笑一声,取过纸笔写下一道札子,“你拿着我的札子去粮库领粮,告诉那些老臣,若三日内防虫沟挖不完,蝗灾来了先啃他们的祖祠田产。再让里正把去年的饿殍图挂在村口,问问百姓是愿挖沟防蝗,还是愿捧着香烛等饿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再去钱琛的陶窑提三十个诱蝗盆,放在老臣们的官署门口,一日一报捕获数量。他们不是信天意吗?就让这些‘天罚’的虫子天天在他们眼前晃着。”
李崇拿着札子刚走,苏微就捧着新送来的观测录进来,脸上带着喜色:“沈先生,徐州传来好消息,他们按章程挖了防虫沟,撒了草木灰,诱蝗盆的捕获量已经开始下降了。柳文彦还来信说,他带着算学馆的学生发明了‘蝗卵计数器’,用竹片做成方格,一平方尺内的卵块数量一目了然,比以前估算精准多了。”
“好小子,有他父亲的风骨。”沈序接过书信,柳文彦的字迹还带着少年人的工整,信里画着计数器的草图,旁边注着“每格卵块超五处,即需重点清剿”的字样。“把这计数器的做法抄录下来,随急报发往各地观测点,让百姓都学着用。”
转眼三日过去,岭南经略府的急报如同雪片般飞来。中原的报信人说,百姓们见官署门口的诱蝗盆越装越满,再看饿殍图,都主动扛着锄头去挖沟;淮南的信使则带来了石灰缺口补齐的消息,老臣们见民怨沸腾,再也不敢提“焚香祈禳”的话,反而带头清理自家田埂的杂草。
唯有汴梁传来的消息透着几分棘手。钦天监监正借着“荧惑守心”的由头,在朝堂上参了沈序一本,说他“擅动民力,违逆天意”,还引了前朝蝗灾祈禳成功的旧例。宋廉在回信里写道:“陛下虽未准其奏,却也令臣问你,何以断定此举能防蝗灾?”
沈序看完信,让人取来一只陶盆,里面铺着从淮南运来的泥土,几处蝗卵已经孵化出细小的蝻虫。他把陶盆放在阳光下,一半泥土撒了草木灰,一半保持原样。“苏微,你每日记录两边蝻虫的存活数量,把结果抄录下来送呈陛下。”
三日后,当苏微把记录呈给沈序时,撒了草木灰的一侧蝻虫已死了大半,另一侧却还在疯狂蠕动。沈序将记录封入竹筒,附信写道:“天意若真护民,当乐见百姓除害;若以‘天罚’为名阻防蝗之举,便是逆天而行。臣以实测为证,草木灰可杀蝗卵,防虫沟可断虫路,此非虚言,乃救命之策。”
竹筒送出的同时,王二憨从西北回来了,身后跟着一队驮着草木灰的驼队,脸上却带着怒气。“沈先生,俺在潼关碰到钦天监派去的观星官,正拿着星象图给百姓胡吹,说下月有‘蝗神降世’,挖沟会触怒神灵,害得好几村百姓停了工!”
“哦?”沈序放下手中的算筹,“他还说了什么?”王二憨一拍大腿:“他说您这观测法是‘旁门左道’,还说要带百姓去汴梁请愿,让陛下废了您的预警章程!俺当时就想一夯杆把他拍进沟里,还是手下拦住说要先禀明您。”
沈序沉思片刻,忽然笑了:“你立刻带人去潼关,把那观星官‘请’到淮南的田间去,让他亲眼看看挖了防虫沟的田地和没挖的有啥区别。再找几个去年遭了蝗灾的老农,让他们给观星官讲讲,是‘蝗神’管用,还是锄头管用。”
王二憨眼睛一亮:“俺明白了!俺把他绑在田埂上,让他看着蝻虫往有草木灰的地方钻,钻进去就死,看他还敢不敢说胡话!”沈序连忙摆手:“不可用强,就说请他去‘验证星象’,若他的星象真能驱蝗,我亲自给他立碑。”
王二憨领命而去,没过几日,就从淮南传来了消息。那观星官到了田间,正遇上一片蝻虫迁徙,没挖防虫沟的田地里,麦秆瞬间被啃成光杆,而旁边挖了沟、撒了草木灰的田地,蝻虫要么掉进沟里被石灰呛死,要么沾了草木灰动弹不得。几个老农抱着枯死的麦苗哭骂,观星官的星象图被风吹到泥里,踩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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