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新居温情抚旧伤 稚女惊梦悟前尘（2/2）

梦境中的画面血腥而残酷，让她在梦中都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大哥……大哥为了让弟妹活下去，选择去投军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小弟……小弟也为了让我和小丫活下去，自己去县里富绅家签了死契做长工……我只求……只求爷奶发发慈悲，保住小丫，给她一口饭吃……我愿意……我愿意嫁给镇上刘家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爷做妾……”

画面陡然一转，是北方诸州赤地千里，龟裂的土地蔓延到天际。青阳村外那条曾经奔流不息的大河，早已干涸见底，露出狰狞的河床。村子里，大部分面黄肌瘦的村民，拖家带口，如同逃难的流民，茫然地向南迁徙。

梦境中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带着补丁的嫁衣，坐在一顶寒酸的小轿里，被抬进了镇上的刘家。没有喜庆，只有麻木。

然而，这场波及范围巨大、持续时间漫长的天灾，远非一个镇上的富户所能抵挡。刘家也很快败落，加入了逃亡的队伍。而梦境中的自己，如同货物一般，再次被转卖……逃难的路上，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她最终也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在一个寒冷的清晨，浑身无力地倒在荒凉的路边，意识渐渐模糊，眼前最后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无尽的饥饿与寒冷……

“啊——！”

陈嫣猛地从床上坐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小脸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那梦境太过真实，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绪，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爹爹惨死，大哥失踪，小弟为奴，小丫被弃，自己被卖、饿死……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是梦……一定是梦……”她大口喘着气，试图安慰自己，但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与绝望，却久久不散。她分不清，那究竟是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噩梦，还是……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被她遗忘的过往？自己这是……重生了？还是……？

就在她心神俱颤、茫然无措之际，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嫣儿！怎么了？”陈羽只匆匆披了件外衣，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睡意和浓浓的担忧，快步冲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同样被惊醒、衣衫不整的薄淑萍和苏晚晴。

陈嫣看到爹爹熟悉而关切的脸庞，听到他那焦急的声音，梦境与现实瞬间交织，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赤着脚跳下床，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扑进陈羽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小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爹爹！爹爹！我害怕……呜呜……爹爹不见了……娘亲也没了……都没了……呜呜呜……”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瞬间浸湿了陈羽的衣襟。

陈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感受到怀中女儿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悲伤，他的心狠狠一揪。他连忙弯腰，将轻颤的女儿稳稳地抱了起来，用宽阔的怀抱紧紧护住她，大手一下一下，轻柔而坚定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安抚：

“嫣儿不怕，不怕啊……爹爹在，爹爹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你看，爹爹不是好好的吗？”他轻轻晃动着身体，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娘亲……娘亲虽然不在了，但她在天上看着嫣儿呢，她希望嫣儿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还有大娘、二娘、小娘，还有沐儿、泽儿、小丫，我们都在，我们都陪着嫣儿呢。好了，不哭了，乖，只是个噩梦而已，梦都是反的，醒了就没事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渐渐抚平了陈嫣剧烈的颤抖。她将小脸埋在爹爹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真实而温暖的安全感，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薄淑萍和苏晚晴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相拥的父女，眼中都充满了心疼。苏晚晴细心地去打了盆温水，拧了帕子过来。

陈羽接过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陈嫣擦去脸上的泪水和冷汗，柔声道：“瞧你，哭得像只小花猫。今晚爹爹不走了，就在你床边陪着你睡，好不好？看着我们嫣儿，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

陈嫣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爹爹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恐惧和混乱终于慢慢平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依旧紧紧抓着陈羽的衣角，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如同梦境般消失。

“好，爹爹陪着你。”陈羽将她轻轻放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则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床边，握着女儿的小手，“睡吧，爹爹在这儿。”

在爹爹沉稳的呼吸和温暖手掌的包裹下，陈嫣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下来。她闭上眼睛，这一次，梦境没有再来袭扰。

然而，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那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却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涟漪。是警示？是预知？还是仅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眼前的爹爹，眼前的这个家，是她无论如何也要紧紧抓住的温暖与真实。

夜色深沉，新居内重归宁静。但陈嫣心中那份对失去的恐惧，以及对眼前幸福倍加珍惜的种子，已然悄然种下。而陈羽，在安抚女儿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一丝疑虑，女儿这突如其来的噩梦，似乎……并非空穴来风？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家未来的道路，或许并不会因为眼前的富足安稳而就此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