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内外交困暗潮涌 智设迷局巧周旋(2/2)
梁汝民面色一变:“曼陀罗花粉?此物少量可致人昏睡,量大可致幻甚至致命,乃管控之物!寻常药铺绝不敢私售!你问这个,莫非……”
陈羽沉声道:“小婿怀疑,砖窑王癞子之事,所用迷药,便是从此而来。若果真如此,这便是张记勾结陈识,投毒害人的铁证!纵然不能以此扳倒张记,也可让其惹上一身骚,有所顾忌。”
梁汝民站起身,在堂内踱了几步,缓缓道:“保安堂的吴掌柜,与县衙刑房一位书办是连襟。若张记真要弄些非常之物,通过保安堂,并非难事。只是……此等隐秘之事,定然遮掩极严,你如何查证?”
陈羽道:“小婿自有计较。只需岳父告知,那保安堂平日进货渠道,可有特别之处?或者说,吴掌柜此人,有何嗜好弱点?”
梁汝民看了陈羽一眼,知他已有谋划,便不再多问,低声道:“保安堂的药材,多从郡城‘济世堂’进货。那吴掌柜……嗜赌,且好色。镇西头有一家‘如意赌坊’,他常去。另外,听说他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就住在榆钱巷最里头那家小院。”
陈羽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对梁汝民深深一揖:“多谢岳父!这些信息,或有大用。”
梁汝民扶起他,叹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雨烟既已嫁你,你之事便是我梁家之事。只是张记势大,你务必小心。若有需要为父相助之处,尽管开口。我在杏林多年,几分薄面还是有的。”
“小婿省得,定不鲁莽。”陈羽郑重道。有梁汝民这位杏林名家、在地方上颇有声望的岳父支持,他心中底气又足了几分。
从梁氏药铺出来,陈羽并未立刻回村,而是绕道去了镇西。如意赌坊门脸不大,但进出之人形形色色,喧嚣隐约可闻。他在对面茶摊坐下,要了碗粗茶,慢慢啜饮,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赌坊门口。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绸衫、面皮白净、颌下三缕细须的中年男子,在两名小厮模样的人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出赌坊,脸上带着赌徒特有的亢奋与疲惫交织的神色。看其穿着气度,与岳父描述的吴掌柜有七八分相似。
陈羽不动声色,丢下两文茶钱,起身远远跟了上去。只见那吴掌柜并未回保安堂,而是拐进了榆钱巷。陈羽守在巷口,见他果然进了最里头那家小院,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开门迎他进去。
确认了目标,陈羽不再逗留,悄然离去。心中已有了计较。吴掌柜,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回程路上,陈羽心念电转,一个初步的计划逐渐成形。张记和陈识欲以阴谋暗算,他便以阳谋破之,再辅以暗手,双管齐下。旧祠堂的“戏”要唱,鹰嘴崖的“工”要赶,这张记的“脉”,也要探!
回到村中,已是午后。陈羽先去了村西旧祠堂。果然,这里已是一派“热闹”景象。十来个村民正在陈川的指挥下,清理院中杂草,修补破损的屋顶和门窗。几辆牛车停在门口,上面装着些旧木料、废纺车,正被卸下来搬进祠堂。薄淑秋也在,正指挥两个妇人将几包受潮的棉花抬到院中晾晒,嘴里还大声说着:“都仔细着点!这可都是上好的棉花,东家花大价钱从南边运来的!就指望着它开工呢!”
做戏做全套,陈羽暗暗点头。他注意到,祠堂对面的巷口,有个缩头缩脑的身影晃了一下,很快消失。陈川也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有人窥探。
陈羽佯装未见,走上前,大声对陈川和薄淑秋道:“修缮要抓紧,匠人后日就到,新式纺机不日也将运抵。五日之后,纺纱作坊必须开工!届时,优先招募本村妇人,工钱从优!”
他声音洪亮,确保藏在暗处的人能听到。果然,那巷口的身影似乎顿了顿,随即快速离去。
安排完“戏台”,陈羽又马不停蹄赶往鹰嘴崖。山路崎岖,他弃马步行,绕了些路,确认无人跟踪,才来到那隐蔽的石灰窑洞口。洞口藤蔓已被巧妙恢复原状,不近看绝难发现。
掀开藤蔓进去,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窑洞内已被清理干净,靠壁用木板隔出了休息处和工坊区。一盏气死风灯挂在中央,照亮了忙碌的几人。王大叔正趴在一张巨大的木工台上,对着摊开的图纸,眉头紧锁,手中炭笔写写画画。他的两个儿子,王大锤和王二锤,一个在刨光一根长长的硬木连杆,一个在小心地打磨几个木制齿轮。角落里,一个小泥炉上炖着食物,香气弥漫。两名护院,一个守在洞口内侧警戒,另一个在帮忙整理木料。
见到陈羽进来,王大叔连忙起身,脸上带着兴奋与困惑交织的神色:“东家,您来了!这图……这图太精妙了!老夫打了一辈子家具,从未见过如此机巧之物!只是……这几处联动,还有这飞轮与踏板的力矩计算,老夫推演了几日,总觉得还有些滞涩,效率恐难达到东家预期。”
陈羽走到工台前,仔细看了看王大叔勾画的计算草图和做了一半的模型。王大叔不愧是老匠人,理解力极强,短短几日,已吃透了七八成原理,提出的问题也切中要害。这脚踏纺车的核心,在于将脚踏的往复运动,通过曲柄连杆转化为飞轮的旋转运动,再通过皮带传动,带动多个纱锭。其中,连杆长度、曲柄半径、飞轮大小与重量、皮带松紧,都需精密计算配合,方能省力高效。
“王大叔所虑极是。”陈羽拿起炭笔,在图纸上几处关键位置点了点,“这里,连杆与踏板的连接点,可再上移三分,增加力矩。这里,飞轮边缘可加厚,并镂空减重,既保持惯性,又减少阻力。还有这皮带,可用浸油的麻绳与牛皮复合编织,既防滑又耐用。至于具体尺寸……”他索性坐下来,与王大叔头碰头,仔细演算起来。
前世作为工程师的底子,加上这一年来对当下工艺水平的了解,让他能提出既先进又可行的改进方案。王大叔听得眼睛发亮,连连拍腿:“妙!东家真是神了!如此改动,定然顺畅许多!大锤,二锤,按东家说的,重新改!”
陈羽又检查了已制成的部件,木质坚硬,榫卯严密,打磨光滑,可见王大叔父子确是用了十分心血。他心中满意,勉励了几句,又查看了粮食储备和防卫情况,叮嘱他们务必小心火烛,注意通风,方才悄然离去。
回到家中,已是暮色四合。堂屋里,苏晚晴、薄淑萍、梁雨烟和薄淑秋都在,显然在等他回来用饭。孩子们已吃过,在里屋温习功课。
“夫君,可还顺利?”苏晚晴见他眉宇间虽有疲色,但目光清明,心下稍安。
“一切按计划进行。”陈羽洗了手,在桌边坐下,“旧祠堂那边,戏已开锣。鹰嘴崖进展顺利,王大叔父子确是能工巧匠,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另外,今日在镇上,得了些关于张记的有用消息。”
他将保安堂吴掌柜之事简要说了一遍。梁雨烟蹙眉道:“曼陀罗花粉……若真是从保安堂流出,这张记行事,当真毫无顾忌了。羽郎打算如何利用此事?”
陈羽扒了一口饭,眼中闪过冷意:“此事不急。眼下,先看旧祠堂这出戏,能钓出什么鱼。吴掌柜这条线,暂且埋下,或可成为日后反击的利器。眼下,我们以稳为主,以守为攻。”
他看向薄淑秋:“淑秋,工坊这几日可有异常?”
薄淑秋放下筷子,想了想,道:“一切如常,女工们也都规矩。就是……今日下工时,村东头的周寡妇,磨磨蹭蹭到最后,还问东问西,打听咱们是不是真要开纺纱作坊,工钱多少,要不要生手。我看她眼神有些飘忽,就多留了个心眼,让相熟的刘婶子暗中留意她。”
“周寡妇?”陈羽印象中,那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丈夫前年病逝,独自拉扯个半大孩子,在工坊做工甚是勤勉,“她家中可有变故?或是与陈识家走得近?”
薄淑萍接口道:“周寡妇的婆婆,与陈识的娘王二梅,是远房表亲。前些日子,好像听人说,王二梅去过周寡妇家两次。”
陈羽心中了然。陈识果然开始从工坊内部下手了。周寡妇或许是被胁迫,或许是被利诱,总之,已成了对方的一枚棋子。
“不必打草惊蛇。”陈羽沉吟道,“淑秋,你明日如常待她,甚至可稍稍透些‘旧祠堂作坊即将开工、急需人手、工钱优厚’的口风给她。看她如何反应,又与何人接触。陈川那边,我会让他派人暗中盯住周寡妇和陈识家。”
“夫君是想……将计就计,通过周寡妇,摸清陈识他们的具体手段?”苏晚晴问。
“正是。”陈羽点头,“他们既然安插了棋子,我们便借这棋子,看看他们到底想如何落子。总好过他们再找我们不知道的漏洞。”
夜渐深,秋虫唧唧。陈羽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入黑暗的村落。点点灯火,有属于他的温暖家园,也有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窥伺。这一局,他布下了明暗两子,设下了虚实之局。张记与陈识以为他是待宰羔羊,却不知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早已悄然转换。
鹰嘴崖下,斧凿声声,那是破局的利器在孕育;村西旧祠,人影绰绰,那是惑敌的迷阵在铺开;而家中上下,同心戒备,那是他固守的根基。内忧外患,步步紧逼,但他陈羽,已非昔日那个浑噩度日、任人欺凌的乡野村夫。这一世,他有要守护的人,有要开创的业,更有来自异世的见识与不肯屈服的傲骨。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陈羽低声自语,目光穿透夜色,锐利如刀。风起了,山雨欲来,而他,已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