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访胥吏探虚实 稚子慧心引瞩目(2/2)
“……是这家没错吧?村长指的路,村西头,院子最新这家……”
“赵爷,咱们这大晚上的过来,会不会太冒昧了?听说这陈大郎如今在村里声望不低……”
“你懂什么?县尊大人交代的事,能耽搁吗?越是晚上,越能看出些东西……”
屋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陈羽眉头瞬间拧紧,对苏晚晴和薄淑萍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刻带着孩子们,动作轻捷地退入了里间,并悄无声息地掩上了房门。
陈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骤然泛起的波澜,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短褂,这才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院门后,沉声问道:“门外是何人?夜深至此,有何贵干?”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一个带着几分圆滑和官腔的声音响起,语气还算客气:“可是青阳村陈羽,陈顾问府上?老朽赵德明,忝为县衙户房书吏,奉县尊李大人之命,特来拜访,有要事相询。深夜打扰,还望陈顾问海涵。”
县衙!户房书吏!奉县令之命!
这几个词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屋内残存的暖意。陈羽的心脏猛地一缩,最坏的预感应验了!官面上的人,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羽心念电转,瞬间调整好面部表情,伸手缓缓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两人。当先一人年约五旬,穿着半旧不新的青灰色长衫,外罩一件棉马甲,面容清瘦,留着几缕稀疏的山羊胡,一双眼睛虽小,却透着精明的光,正是方才开口的赵书吏。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随从,身着皂隶便服,低眉顺眼,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
“原来是赵书吏大驾光临,失敬失敬。”陈羽拱手施礼,侧身让开通路,语气不卑不亢,“寒舍简陋,恐污贵足,若不嫌弃,请入内奉茶。”
赵书吏那双精明的眼睛迅速在陈羽身上扫过,又越过他的肩膀,飞快地打量了一下修缮一新的院落和几间房屋,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陈顾问客气了。早就听闻青阳村出了位能人,不仅弄出了利国利民的蜂窝煤,还将这家里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真是年轻有为啊。那老朽就叨扰了。”
说着,他便迈步进了院子,目光看似随意,实则锐利地掠过墙角堆放的少量煤饼、新砌的灶台、乃至窗纸上透出的、里间隐约的人影。
陈羽将二人引入作为客厅的堂屋,请他们在炕沿坐下。薄淑萍已机警地从里间递出一壶刚烧开的热水和几个粗陶茶碗。陈羽亲自斟了茶,推到二人面前:“乡下地方,只有些粗茶,二位将就用些,驱驱寒气。”
“无妨无妨。”赵书吏端起茶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却落在炕桌上那本摊开的、明显年代久远的农书,以及旁边石板上陈泽未曾擦去的、那些充满童稚却又暗含逻辑的数字符号上。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陈顾问真是勤勉,晚间还在用功?这是……在看农书?还有这石板上的涂画,颇为别致啊,可是府上公子所为?”
陈羽心中一凛,这赵书吏观察力好生敏锐!他面上不动声色,坦然道:“赵书吏过奖了。不过是家中顽童胡乱涂画,当不得真。至于这农书,是内人从娘家带来的旧物,闲来翻翻,看看能否对村里田地稼穑有些许助益。”
“哦?尊夫人亦是知书达理之人?”赵书吏看似随意地接话,目光却微微闪烁。
“乡下妇人,略识几个字罢了,当不得‘知书达理’四字。”陈羽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不想过多提及苏晚晴的过往。他直接切入正题,拱手问道:“不知赵书吏深夜莅临,奉县尊大人之命,所为何事?可是与鄙村那粗陋的蜂窝煤有关?”
赵书吏见陈羽主动提起,便也放下茶碗,捋了捋山羊胡,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官府的威严:“陈顾问是爽快人,那老朽也就不绕弯子了。县尊李大人新官上任,心系民生,近日听闻贵村所出的蜂窝煤与陶炉,于百姓冬日取暖大有裨益,甚至可能影响县内柴炭供需,故而特命老朽前来查问一二。此物……究竟是何来历?制作之法,可还稳妥?产量如何?售价几许?还望陈顾问细细道来,老朽也好回禀县尊大人。”
一连串的问题,看似是寻常问询,实则暗藏机锋,尤其那句“影响县内柴炭供需”,更是隐隐点出了此事可能触及的利益格局。
陈羽心知,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他定了定神,开始谨慎而又清晰地回答起来,既要展现价值,又要规避风险,每一句话都需在脑中过上三遍。屋外,秋风似乎更紧了些,吹得院门微微作响,仿佛预示着这看似平静的乡村夜晚,正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波。而里间门后,苏晚晴紧紧搂着几个孩子,屏息凝神,倾听着外间的对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