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野心与劝告(2/2)
他向前一步,逼近泽尔克斯,那股曾经席卷欧洲、令无数人战栗臣服的压迫感,即使在被囚禁多年后,依旧如同沉睡火山下的岩浆,在此刻隐隐蒸腾。
“你只告诉我你看到了事件的发生。但你从未详细说过,每一次触发那该死的、流淌在你血脉里的天赋后,那些缠绕你的代价,它是在吞噬你的理智,还是在一点一点地啃噬你的肉体,让你游走在疯狂的边缘?”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具有穿透力,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无情地剖开泽尔克斯一直用强大意志力缝合的伤口。
格林德沃的呼吸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沉重,他盯着泽尔克斯微微抿紧的唇线,继续着他的诘问,带着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唯一亲长的痛心。
“而我每一次,每一次试图用我的方式,去窥探你究竟在承受着什么……你都会用你那该死的大脑封闭术,像拉起最坚固的闸门一样,把我死死地挡在外面!你在我面前筑起高墙,泽尔,就像你小时候,每次因为预见可怕的事情而害怕得瑟瑟发抖时,却倔强地把自己缩进厚重的帷幕后面,不肯让我看见你的眼泪一样!”
他的手指,依旧固执地指着自己那只近乎全白的左眼。
那白色,并非老迈的浑浊,而是一种失去了生机、仿佛被某种力量抽走了所有色彩与光芒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你以为,我这只眼睛,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格林德沃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嘲弄,但这嘲弄并非针对泽尔克斯,而是针对他自己,针对那无情而残酷的命运,“是因为某次失败的黑魔法实验?还是与阿不思那场传奇决斗中,他留给我的……纪念品?”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几缕银白的发丝随着动作在空气中划出冷硬的线条。
“不,孩子,你错了。”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平淡,却字字千钧,如同墓碑上刻下的铭文,“这是代价。是最真实、最残酷的代价。是试图看清太多、掌控太多,野心勃勃地想要将整个世界都纳入自己的蓝图,而被命运本身……或者说,被那维系世界平衡的底层规则,反噬留下的、永恒的烙印。它夺走的,不仅仅是这只眼睛的视力,还有……某些更深层次、更宝贵的东西。对某些可能性的感知?对情感细微处的体察?或许都有。每一次深入的窥探,都是在与虎谋皮,都是在用自己的某一部分灵魂或未来,去交换那一点点可怜的、可能还是被扭曲了的、虚假的先机。”
他终于放下了那只指着自己眼睛的手,那只正常的、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右眼,和那只空洞的、仿佛连接着虚无的白眸,一同凝视着泽尔克斯。
那目光深邃得如同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要将泽尔克斯整个人连同他所有的秘密都吸摄进去。
“你的代价呢,泽尔克斯?”
格林德沃的声音轻得如同窗外风声的余韵,却比任何雷霆怒吼都更具穿透力,直抵灵魂的最深处。
“它表现在哪里?是潜藏在你的灵魂里,如同缓慢扩散的毒素?是蛰伏在你的血肉中,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爆发?还是……它已经在悄无声息地磨损着你,在你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在你的精神上刻下伤痕,只是你倔强地、骄傲地不肯承认,不肯让任何人看见,甚至……包括我这个…父亲?”
“不要太过逞强,孩子。”
格林德沃最后说道,那语气里,终于无法再掩饰地流露出了一丝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担忧,这担忧来自于他自身的伤痕,来自于他对泽尔克斯未来的预见,也来自于那超越了理念与谋划的、类似父子的羁绊。
“有些重量,不是单凭决心、天赋和一腔热血就能扛起的。有些代价,一旦真正支付,就再也无法赎回。它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不会给你弥补的可能。它只会成为你身上一道永恒的、流淌着虚无的伤口,直到生命的尽头。”
泽尔克斯站在原地,如同被最强大的全身束缚咒钉在了原地。
格林德沃的话,像一把沉重而古老的钥匙,粗暴地撬开了他花费多年心力才构筑起来的、紧紧锁住的内心保险箱,将那些他独自吞咽、在无数个夜晚反复咀嚼的痛苦、恐惧、以及那些具体而微的代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这间冰冷囚室摇曳的烛光下。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些被压抑的景象再次翻涌上来。
是清晰的、带着血腥味的画面:邓布利多戴着被诅咒的戒指枯槁的手,他从霍格沃茨天文塔坠落的那个瞬间,西弗勒斯倒在尖叫棚屋血泊中那双失去神采的黑眸。
那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空、连续几天都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极致虚弱,以及生命力流失时那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言说的冰冷与空洞……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调动大脑封闭术,想要将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苦浪潮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里,想要在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重新竖起那面无懈可击的、自信从容的面具。
但是,当他看到格林德沃那只近乎全白的、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无尽代价的左眼,看到那里面映照出的、自己同样苍白而倔强、却掩不住一丝细微动摇的脸庞时,他体内那运转自如的、构筑心防的魔力,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滞,一丝力不从心的滞涩。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想要说些什么。
想要反驳,说自己的代价可控,说自己的意志足以驾驭。
想要继续维持他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形象。
可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像是被堵在了崩塌的堤坝之后。
他只是紧紧地、用力地抿住了线条优美的嘴唇,将所有的辩白、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安与恐惧,都死死地锁在了喉咙深处,仿佛只要不发出声音,它们就不存在。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那为守护而燃烧的笃定火焰未曾熄灭,依然在瞳孔深处倔强地跳跃着。
但在那炽热的火焰边缘,在眼眸最外围的冰环之下,似乎悄然蔓延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瓷器将裂未裂时的、不易察觉的裂纹。
有些代价,他心知肚明,甚至比格林德沃想象的更为具体,更为冰冷。
有些路,他必须独行,无人可以替代。
但此刻,来自这世上唯一理解力量与野心、也同样理解代价与牺牲的亲长,这沉重而一针见血、剥开所有伪装的关怀与警告,像一道过于强烈的探照灯,毫不留情地照见了他一直试图忽略的、前行道路上那隐于迷雾之下的、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那深渊,正在无声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失足坠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