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四九城烟火(2/2)
自行车是最体面的交通工具,“永久”“飞鸽”牌的,能顶半个月工资,谁家有辆新自行车,能让全院人羡慕半天。车把上挂着个铁丝筐,能买菜、能捎人,车后座绑着木板,还能拉点轻货。胡同里常见骑着自行车的人,铃铛叮铃铃响,老远就喊“借过嘞”,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
公交车很少,线路也短,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车票几分钱,却也不是谁都舍得坐的。车厢里永远弥漫着煤烟味和汗味,冬天窗户关得严,更是闷得人喘不过气。沈言坐过一次,被挤在中间,脚都沾不着地,从此宁愿走路,也不再碰公交车。
马车和三轮车还没完全退出舞台。城里拉货靠马车,车夫穿着臃肿的棉袄,坐在车辕上,甩着鞭子赶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嘚嘚”作响。三轮车多在车站、码头附近,拉个人或小件行李,车费比公交贵,却是个灵活的营生,车夫往往能说会道,能跟你从天安门聊到德胜门。
步行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四九城的胡同像迷宫,熟门熟路的人,抄近道比坐车还快。冬天裹紧棉袄,缩着脖子往前走,嘴里呼出的白气一团接一团;夏天光着膀子,摇着蒲扇,慢悠悠地晃,见了街坊就停下来聊两句,日子仿佛被拉得很长。
“用”的物件,更是透着个“省”字。
脸盆是搪瓷的,掉了瓷也舍不得扔,用红漆补补继续用;毛巾破了边,剪成条当抹布;肥皂用到只剩一小块,得粘在新肥皂上接着用;连火柴都得省着点,点完灶火,火柴棍得留着,攒多了能换糖吃。
女人手里总拿着针线活。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纳鞋底、缝衣服,线得用双线,针脚得细密,这样耐穿。孩子们的鞋底往往纳得厚厚的,叫“千层底”,说是“踩着暖和,还不硌脚”。
男人则爱摆弄些“大家伙”。修修自行车,补补炉子,敲敲烟袋锅,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胡同里常有走街串巷的手艺人,磨剪子的、锵菜刀的、修鞋的,挑着担子,吆喝着走过,街坊们听见了,就拿出家里的破烂,围着讨价还价,那声音能传半条街。
孩子们的玩具最简单。滚铁环、踢毽子、跳皮筋,用泥巴捏小人,用碎玻璃片当“宝贝”,一根冰棍能舔半天,一块糖纸能夹在书里当书签。沈言在胡同里见过孩子们玩“官兵捉强盗”,用木棍当枪,用破布当披风,跑得满头大汗,笑声能掀翻屋顶。
这就是四九城的日子,苦是真的苦,缺粮、缺布、缺煤,日子过得紧巴巴,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可暖也是真的暖,街坊邻里互相帮衬,你家借点盐,我家送把菜,孩子混在一堆养,谁家有事,全院人都能搭把手。
沈言在东城的小院里,看着窗台上那盆水仙花,忽然想起95号院的煤烟味,想起粮站排队的长队,想起胡同里孩子们的笑声。这些细碎的、带着烟火气的细节,才是这时代最真实的模样。
没有那么多波澜壮阔,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没有那么多传奇故事,更多的是普通人努力活着的韧劲。就像胡同里的老槐树,冬天落尽了叶,看着光秃秃的,可等开春,准能抽出新芽,枝繁叶茂,绿得晃眼。
挺好。
他拿起茶杯,对着窗外的四九城,轻轻碰了一下。这日子,苦中带甜,涩里有暖,值得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