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好景虚设（1/2）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凝固。

当李烬的目光，与雪白岩石上那道清冷绝尘的倩影碰撞在一起时，周遭呼啸的山风、弥漫的血腥气、甚至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都在瞬间褪色、远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浮现，带着甜美笑靥与最终冰冷决绝的容颜，与眼前这张冷若冰霜、眉宇含煞的面孔重叠，又剥离。

是她。乔雨薇。

那个曾让他初识情愫滋味，也曾将他打入万丈深渊的女子。再次相见，他本以为心中会涌起滔天恨意或无尽波澜，但此刻，除了最初的震惊与恍惚，竟是一片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平静？或许，是连番的死里逃生与沉重的伤势，已耗尽了所有激烈的心绪。

然而，就在他这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岩石上那如同万年冰雕般的乔雨薇，脸上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竟如同春日暖阳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瓦解。

她那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瓣，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清冷如寒星的眼眸中，冰层碎裂，漾开点点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般的涟漪，那涟漪深处，竟蕴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歉然、感慨、以及某种失而复得的温柔光芒。

这一笑，宛如雪山之巅骤然绽放的雪莲，清冷中带着惊心动魄的瑰丽，瞬间驱散了她周身所有的疏离与冷漠。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跃，宛如一片没有重量的雪花，从岩石上飘然而下，缓步向着李烬走来。步履轻盈，踏在染血的碎石上，却未沾染半分尘埃。

李烬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声中缩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仿佛有无数未言之语在目光交汇中汹涌奔腾。

萧辰、石猛、阿土以及柳清影此时也已解决了残余的麻烦，迅速聚拢过来。他们看到李烬与这突然出现、实力强横又美得惊人的白衣女子之间的诡异气氛，都非常识趣地停在了数丈之外，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石猛用手肘悄悄碰了碰身旁的柳清影，压低他那瓮声瓮气的嗓子，挤眉弄眼地悄声道：“妹子，瞧见没？老大这眼神……啧啧，看来是遇上老相好了！你这天天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的，怕是……危险喽！”他话语直白，带着几分粗豪的关切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柳清影娇躯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她看着前方那对视的两人，男子虽重伤狼狈，却难掩挺拔坚韧，女子清冷绝艳，宛如璧人。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慌乱与黯然，但很快，那抹熟悉的、看似温柔顺从的神色再次浮现在她脸上，仿佛戴上了一张无形的面具，将她所有真实的情绪都深深掩藏起来。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即将被更多复杂心绪填满时，柳清影忽然动了。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那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主动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了李烬与乔雨薇视线交汇的路径之间，对着乔雨薇盈盈一福，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多谢这位道友方才仗义出手，助我等斩杀魔头，解了围困之厄。不知道友尊姓大名？可是……与我们团长相识？”她的话语将“我们团长”四个字咬得稍重，带着一种无形的宣告。

乔雨薇那温柔注视着李烬的目光，终于被柳清影的话语牵引，微微偏移，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很淡，如同掠过水面的清风，没有丝毫波澜，却让柳清影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冰冷的月光穿透，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

但乔雨薇并未理会柳清影话语中那细微的挑衅，她的视线很快便重新回到了李烬脸上，嘴角那抹温柔的弧度依旧，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穿越了时光的熟稔与感慨：

“我就知道，你不管走到哪里，是金子，总会绽放出属于你的光芒。”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现场狼藉的战斗痕迹，以及那三具化修的尸体，最终定格在李烬那双深邃的眼眸上，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不管是哪方面，你说是吧……‘李什长’？”

“李什长”……

这个久远得几乎蒙上尘埃的称呼，如同一声惊雷，在李烬心湖中炸开。

乾元国，南城，鹰嘴崖……

一切的一切恍如昨日，又浮现眼前。

那个炮灰营的“丁末七三”。

那个死囚营的“锋矢”。

那个断刃关血战五日，终得胜的右路先锋。

往事如烟，夹杂着少年时懵懂的情愫与后来刻骨的背叛，齐齐涌上心头。

李烬怔了片刻，随即，嘴角不禁扯出一抹带着几分苦涩与释然的莞尔笑意。是啊，无论经历什么，他终究还是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定了定神，刚想转身对柳清影和众人介绍，声音还带着伤后的沙哑：“这位是……”

“师妹。”

不等李烬说完，乔雨薇却抢先一步，声音清晰地接过了话头。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众人，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是他的师妹，乔雨薇。”

师妹？

李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向乔雨薇。

随即释然。

是了，她终究还是把握了两人临别时，他赠予的那一丝机缘。

终入天道楼，终有了这一身本领，今日才得以留下血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