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灰淬刃(2/2)

死囚营没有训练,只有无尽的、消耗体力的苦役——搬运重石、挖掘壕沟,以及随时可能发生的、用于“娱乐”守卫或解决私人恩怨的残酷角斗。

李烬很快成了角斗场上的噩梦。

他没有招式,没有技巧,甚至没有情绪,只有被磨砺到极致的生存本能和对肉体痛苦的彻底无视。

每一次被投入那个满是血污和碎肉的土坑,面对同样绝望而疯狂、眼中只有兽性的死囚,他就像一具真正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用断刀,用指甲,用牙齿,以最简洁、最有效率、也最残酷的方式结束对手的生命。

他身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口,但他仿佛毫无知觉,那双空洞的独眼,只有在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脸上、或者对手临死前绝望眼神映入眼帘的瞬间,才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仅用于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冰冷波动。

他的“战绩”很快引起了死囚营管带的注意。

那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从额角划到下巴、皮肉外翻的狰狞刀疤、眼神阴鸷如毒蛇的中年军官,名叫屠耆。

屠耆像打量一件有趣又危险的凶器一样上下打量着李烬,目光在他身上纵横交错的旧伤新疤和那只死寂的独眼上停留良久,咧嘴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倒是块天生的好材料,可惜是个死囚,用不了多久就得废。下次冲锋,你第一个上。”

机会很快来了。

一次小规模的边境接触战,死囚营被像驱赶牲口一样驱赶着,冲向烈风国的一个前沿哨站。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被后面的人麻木地踩过。

李烬冲在最前面,断刀机械地格开稀稀拉拉的箭矢,动作精准得不像人类。

他第一个撞入敌阵,断刀劈砍挑削,黏稠的鲜血不断喷溅,染红了他麻木僵硬的脸颊。

他不在乎身边是谁倒下,也不在乎前方有多少敌人,他只是向前,杀戮,清除一切挡在面前的活物,如同一道冰冷而高效的死亡旋风。

那天的战斗,死囚营损失惨重,十不存一,却意外地凭借这股亡命之徒的狠戾拿下了哨站。

事后清点,李烬一个人就斩首七级,浑身浴血,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

屠耆看着被拖回来、几乎成为血人、却依旧挣扎着自己站定的李烬,咧嘴笑了,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有点意思。真他娘的有点意思。以后,你就是死囚营的‘锋矢’了。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把刀,多久会断。”

从此,李烬成了死囚营冲锋时最锋利的那把尖刀,也是最容易折断、被置于最险处的那一把。

他不再有名字,只有编号和“锋矢”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代号。

他参与的战斗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

每一次,他都冲杀在最前,每一次,他都带着一身足以让常人毙命数次的重伤和更多的斩获回来。

他仿佛不知恐惧,不知疲惫,不知疼痛。

军功记录上,他的斩首数字冰冷地累积着,但那数字对他毫无意义,他甚至懒得去看一眼。

他只是一具被军令和内心深处那股纯粹毁灭本能驱动的空壳,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反复淬炼,刃口愈发冰冷锋利,也愈发脆弱。

偶尔,在深夜里,伤口的剧烈疼痛会让他从彻底的麻木中短暂惊醒。

他会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空无一物。那块染血的、刻着【炮灰丁未七三】的木牌,早在被投入死囚营时就被搜走,不知丢弃于哪个肮脏的角落。

也好,他漠然地想,连最后一点可笑的念想和寄托都没了,倒也干净。

他望着土牢顶棚不断渗下的、冰冷的水滴,独眼里映不出一丝光亮,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凝固的黑暗。乔雨薇的脸偶尔会闪过,但引不起任何波澜,就像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拙劣戏台上的陌生角色,匆匆登场,又匆匆落幕,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的心,彻底冷了,硬了,死了。

变成了一块只适合打磨最凶戾兵器的、冰冷坚硬的磨刀石,所有的情感和柔软都被磨蚀殆尽,只剩下最本质的杀戮与生存。

而这块浸透了鲜血与绝望的磨刀石,即将被投入一个真正的、名为“断刃关”的、巨大无比的血肉磨盘之中,去经历最终的、也是最残酷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