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迎春心乱了(2/2)

自打生辰那日之后,姑娘便时常这般——对着那幅画发呆,对着棋局出神,有时绣着花,针就停在半空,眼神飘到窗外去。

窗外是听雨轩的方向。

司棋不是傻子。她伺候迎春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姑娘这般模样。

那日曾秦来下棋,说的那些话,她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日日手谈”……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可姑娘拒绝了。

拒绝得那么艰难,那么苦涩。

之后这几日,司棋眼看着迎春一日比一日沉默,饭吃得少,觉睡得浅,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姑娘。”司棋忽然开口,语气坚定,“您若是心里有曾举人,不如……不如主动些。”

迎春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红透:“你、你胡说什么!”

“奴婢没胡说。”司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奴婢都看在眼里。那日曾举人对姑娘的心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姑娘心里也是愿意的,是不是?”

迎春低下头,手指死死绞着衣角,不说话。

“姑娘,您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奴婢最清楚。”

司棋声音哽咽了,“老爷不管,太太不问,在这府里就跟个透明人似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待您、看得见您的好的人,您怎么就……”

“别说了。”迎春打断她,眼圈已经红了,“我的命……就是这样。他是举人,前程似锦。我……我配不上。”

“什么配不上!”司棋急了,“姑娘是荣国府的千金,正经的二小姐!曾举人再好,如今不也还是白身?

春闱还没考呢,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再说了,他对姑娘那般用心,画了那样好的画,说了那样的话……这心意难道还抵不过那些虚名?”

迎春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何尝不想?

那幅画她每晚都要看,画中的自己那样恬静,那样美好——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自己。

还有那局棋……他明明可以让她的,却用了那样隐晦的方式,保全她所有的尊严。

这样一个人……

“可是……”迎春声音颤抖,“父亲那边……”

“老爷那边,等事成了再说。”

司棋已经想好了,“只要曾举人真心求娶,老太太、太太那里未必不答应。关键是姑娘您得给他个准信儿啊!

这么拖着,万一……万一他心凉了,或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这话戳中了迎春最深的恐惧。

她想起薛宝钗,想起林黛玉,想起那些围着曾秦转的丫鬟们……

若是他等不及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迎春终于松了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司棋眼睛一亮:“姑娘放心,奴婢有法子。”

————

腊月十六,难得的好天气。

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将积雪照得晶莹剔透。

听雨轩里,曾秦正在书房整理书籍。

新搬进来,许多东西还没归置妥当。

香菱和麝月在厢房整理药材,莺儿和茜雪在廊下晒被子,平儿则拿着册子清点库房。

院子里那株老梅开得正好,红艳艳的花瓣上还挂着残雪,被阳光一照,像是撒了层金粉。

“举人爷。”

院门口传来女子的声音。

曾秦抬头,见司棋挎着个食盒,笑盈盈地站在那儿。

“司棋姑娘?”曾秦放下手中的书,迎了出去,“怎么有空过来?”

“给我们姑娘跑个腿儿。”

司棋福了一礼,将食盒递上,“姑娘说,前儿生辰承蒙举人爷厚赠,一直想答谢,可身子又不爽利,拖到今日。

这是姑娘让小厨房做的几样点心,还有一坛她自己酿的梅花酒,请举人爷尝尝。”

曾秦接过食盒,笑道:“二姑娘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须言谢。”

“对举人爷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姑娘可是天大的心意。”

司棋说着,抬眼看了看曾秦的神色,状似无意道,“姑娘这几日精神好些了,总念叨着那日没下完的棋。举人爷若是得空……不如过去坐坐?也让姑娘当面道个谢。”

曾秦眸光微动。

他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

“二姑娘相邀,学生岂敢不从。”他微笑着应下,“正好今日无事,这就随姑娘过去。”

司棋喜上眉梢:“那太好了!姑娘一定高兴。”

曾秦回屋换了身衣裳——还是那件靛蓝直裰,只在外头加了件石青色缎面棉坎肩。

又让香菱从库房里取了一匣子上好的黄山毛峰,一包茯苓霜,作为回礼。

“相公这是要去缀锦楼?”麝月一边帮他整理衣襟,一边轻声问。

“嗯,二姑娘相邀。”曾秦淡淡道。

麝月顿了顿,低声道:“二姑娘性子软,心思细。相公……多担待些。”

曾秦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晓得。”

主仆二人随着司棋往缀锦楼去。

一路上,司棋的话就没停过。

“我们姑娘自小就喜欢下棋,可府里姊妹们都不爱这个,嫌闷。只有举人爷那日陪她下了那么久……”

“姑娘性子静,不爱争抢。可心里什么都明白。谁对她好,她记得可清楚了……”

“前儿太太送来的料子,姑娘挑了半天,选了块月白色的,说要给举人爷绣个笔袋……”

曾秦含笑听着,偶尔应一两句。

他心里明镜似的——司棋这是替她家姑娘铺路呢。

也好。

迎春这样的女子,温柔怯懦,心思单纯,若是能收在身边,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她是贾赦的女儿。

贾赦……

曾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那个老色鬼,迟早要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