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诗会(1/2)

次日,秋高气爽。

曾秦一早便起身,香菱早已将他那身崭新的青衿熨烫得平整服帖,又备好了文房四宝,用一方青布包袱仔细包了。

“相公今日去北静王府的诗会,定能大放异彩。”

香菱一边替他整理衣襟,一边柔声说着,眼里满是信赖与仰慕。

曾秦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不过是去见识见识,交际应酬罢了。你且在家安心。”

用过早膳,贾宝玉那边便遣了茗烟来请。

曾秦随他出了角门,只见宝玉已骑在一匹温顺的小白马上,穿着一件佛青银鼠斗篷,衬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正与旁边骑着一匹黑骝骏马的贾琏说笑。

见曾秦出来,宝玉忙招手笑道:“曾兄弟,这边!今日我们同乘一车,路上也好说话。”

贾琏也笑着拱手:“曾相公,今日这阵仗可不小,王爷府上汇聚了不少名流,你如今是咱们府上的才子,正好去露露脸。”

曾秦与二人见了礼,便上了宝玉那辆装饰华美的翠盖珠缨八宝车。

车内宽敞,铺着厚厚的洋罽,设着小炕桌,桌上还摆着点心香茗。

宝玉兴致很高,一路说着北静王如何礼贤下士,风流雅致,又提及今日可能到场的几位名士才子,言语间满是向往。

约莫半个时辰,车马抵达北静王府。

但见府邸巍峨,兽头大门前蹲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门前车马簇簇,冠盖云集。

许多穿着体面的官员、士子正互相揖让着进门,仆从如云,井然有序。

门上的管事显然认得贾府车驾,尤其对宝玉甚是熟稔,忙迎上来笑着请安:“宝二爷来了,王爷方才还问起呢!快里面请!”

又见宝玉身旁的曾秦气度沉静,虽面生,但身着青衿,也不敢怠慢,客气地引着他们入内。

穿过几重仪门,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一处极大的花园,虽已深秋,园中松柏苍翠,菊花竞艳,更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点缀着假山亭榭。

一条清溪蜿蜒流过,水上架着曲折的竹桥,溪畔遍植芙蓉,花开正繁,如锦似霞。

园中早已设下许多席位,男女分席,用精致的屏风巧妙隔开,既能闻其声,又不全然相见,符合礼数。

男宾这边,已到了不少人。

有须发皆白、神情肃然的老学究,有羽扇纶巾、谈笑风生的中年文士,也有如宝玉、曾秦这般年纪的年轻学子。

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

曾秦与宝玉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许多目光投射过来,先是落在宝玉身上,带着熟稔的笑意,随即又好奇地打量着他身旁的曾秦。

见他年纪轻轻,身着青衿,面容陌生,却与宝玉并肩而行,神态从容,不禁纷纷低声议论。

“那位青衿学子是何人?面生得很。”

“听闻贾府前些日子出了位救驾的功臣,陛下亲封了秀才,莫非就是他?”

“哦?便是那个以家丁之身,治愈太后沉疴的曾秦?”

“正是此人。想不到如此年轻。”

“哼,侥幸罢了。医术与文章,终究是两回事。家丁出身,能读过几本书?陛下恩典赐他功名,已是天大的造化,这诗文雅集,岂是他能来的地方?”

“看他举止,倒不似粗鄙之人……”

议论声中,有好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隐含的轻视与不以为然。

一个奴籍出身、靠医术幸进的人,混迹于他们这些自幼饱读诗书的士林清流之中,难免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宝玉也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低声对曾秦道:“曾兄弟,莫要在意他们。今日只管放开胸怀,王爷是最爱才的。”

曾秦面色平静,微微颔首:“宝二爷放心,我省得。”

他目光扫过全场,将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尽收眼底,心中并无波澜。

早有王府长史迎上来,将二人引至靠前的一处席位。

刚落座不久,便听得环佩叮当,幽香细细,女宾那边也来了不少人。

透过疏朗的屏风缝隙,可见影影绰绰的倩影,听到依稀的娇声软语,似乎是贾府众姐妹到了。

宝玉立刻伸长了脖子望去,曾秦也端坐凝神,隐约能分辨出林黛玉清冷的嗓音、探春爽利的笑语,以及薛宝钗温和的应对。

又过片刻,只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众人皆起身。

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蟒袍,腰系碧玉红鞓带,头戴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的年轻王爷,在几位清客相公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他面如美玉,目似明星,顾盼间神采飞扬,又不失雍容气度,正是北静王水溶。

“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只论诗文,不拘俗套,请坐,请坐。”北静王笑容和煦,声音清越,令人如沐春风。

众人谢恩落座。

北静王目光扫视全场,在贾宝玉处略停,含笑点头。

随即也看到了他身旁的曾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兴趣,但也并未多问,只温和地示意诗会开始。

初时,气氛尚算融洽。

众人轮流赋诗,或咏菊,或赞秋景,或抒怀,虽无惊才绝艳之作,倒也中规中矩,符合雅集格调。

北静王不时点评几句,言语精当,令人信服。

贾宝玉年轻气盛,又存了表现之心,待轮到他时,略一思索,便吟出一首七律,咏的是园中芙蓉:

“苑外芙蓉映水新,红妆临镜晚妆匀。露凝胭脂添娇色,风动霓裳舞碎金。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寄言蜂蝶休相讶,心地清凉自可人。”

诗成,众人都道:“好!宝二爷果然诗才敏捷!”

“将芙蓉比作晚妆美人,贴切!”

“‘青女素娥’一联,用典巧妙!”

宝玉面露得色,悄悄往屏风那边望了一眼。

然而,座中一位穿着藏蓝色直裰,面容瘦削,眼神略带锋芒的中年文士(乃是都察院一位姓王的御史,素以言辞犀利着称)。却捋须淡淡道:“诗是好的,辞藻亦美。只是……脂粉气未免重了些。

如今边疆不宁,东南又有藩王作乱,正是男儿立志报国之时。诗文之道,亦当有风云之气,金石之声,方不负平生所学。”

他这话一出,席间顿时一静。

几位老成持重的官员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一些年轻气盛的学子也觉此言有理,看向宝玉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揶揄。

宝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一时语塞。

他素来厌烦经济文章,更不喜那些杀气腾腾的边塞诗、讽喻诗,只觉得粗豪不文。

此刻被当众点评“脂粉气重”,如同被戳中了痛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作不出对方要求的那类诗来,只得憋闷地低下头。

屏风之后,女眷席上也隐约听到了这边的议论。

林黛玉蹙起了罥烟眉,低声道:“这王御史,好没道理!个人性情不同,诗风自然各异,何必强求一律?”

探春也忿忿道:“就是!二哥哥的诗清新婉丽,有何不好?偏要学那等赳赳武夫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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