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王熙凤说媒(2/2)

尤其是彩云,同为家生奴才,何苦这般作践她?

巨大的委屈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她再没心思去送点心,转身跌跌撞撞跑回了蘅芜苑,一进门,见到正在炕上描花样的宝钗,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

“姑娘!姑娘……”她泣不成声,扑到炕沿前。

宝钗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放下花样,蹙眉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慢慢说。”

莺儿抽噎着,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尤其是彩云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

末了哭道:“姑娘,奴婢……奴婢没脸见人了!她们……她们说得那样难听……奴婢只是……只是按姑娘说的,去表示感谢,尽尽心意……绝无半点逾越之心啊!

如今可怎么办?若是传得太难听,坏了名声,奴婢……奴婢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越说越伤心,伏在炕沿上痛哭起来。

宝钗听完,面色沉静如水,但捻着丝线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她料到会有闲话,却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猛恶毒,连“商贾家”都牵扯上了,这分明是连她也一并嘲讽了。

彩云是太太身边的人,她不便直接去理论。

而此事因她默许甚至鼓励而起,她更不能直接去寻曾秦,那成何体统?

岂非坐实了她们主仆别有用心?

眼下,唯有快刀斩乱麻,将此事坐实,风风光光地将莺儿送过去,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不攻自破。

否则,拖延下去,莺儿名声坏了,她的脸面也不好看。

心思电转间,宝钗已有了决断。

她扶起莺儿,拿帕子替她拭泪,语气镇定:“快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像什么样子。此事我已知晓,原也怪我,考虑不周。”

她沉吟片刻,对莺儿道:“你去开我的箱子,取那对赤金累丝嵌红宝的镯子,再用锦盒装两支上好的山参,随我去琏二奶奶那里一趟。”

莺儿止住哭泣,有些茫然:“去找二奶奶?”

“嗯,”宝钗目光清明,“此事唯有请她出面,做个冰人,才最是妥当。”

当下,主仆二人便带着厚礼,往王熙凤院中来。

王熙凤刚处理完几件家务,正歪在炕上和平儿说笑解闷,见宝钗带着莺儿进来,且莺儿眼睛红肿,心下便猜到了几分。

脸上却堆起笑容:“哟!什么风把宝丫头吹来了?快坐!平儿,看茶!”

宝钗坐下,也不绕弯子,示意莺儿将礼物奉上,开门见山道:“凤姐姐,今日我来,是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王熙凤目光扫过那对分量不轻的金镯和品相极佳的山参,丹凤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哎呦,咱们姐妹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但凡我能办的,绝无二话!”

宝钗便叹了口气,将莺儿与曾秦之事,略去自己鼓励的情节,只说莺儿感激曾秦相助,常去走动,不想惹来许多闲话。

如今莺儿名声受损,惶惶不安,她这做主子的,不能看着丫鬟受委屈。

想着曾举人身边也需人伺候,莺儿也是个好的,便想成全此事,特来请她做个媒人,去曾秦那里说道说道。

王熙凤是何等精明人物,岂会不知其中关窍?

她心下暗笑宝钗打得好算盘,既全了丫鬟,又撇清了自己,还顺带在曾秦那里卖了个人情。

不过,这厚礼实在称心,而且促成此事,于她而言,不过是顺水人情,还能拉近与曾秦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她当即拍手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为这个!这是好事啊!莺儿这丫头,模样性情,都是百里挑一的,跟了曾举人,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那些烂了舌头的混嚼蛆,理她们作甚!宝丫头你放心,这个媒人,我做了!保管给你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

见王熙凤答应得如此爽快,宝钗心下稍安,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莺儿告辞了。

送走宝钗,王熙凤立刻便带着平儿,径直往曾秦小院来。

曾秦正在书房看书,听闻王熙凤到访,心知肚明所为何事,迎了出来。

“哎哟,我的举人老爷,如今可是大忙人了,嫂子我没事都不敢来叨扰了!”

王熙凤未语先笑,声音又脆又亮。

“二嫂子说哪里话,您能来,学生求之不得。”

曾秦将她让进书房,香菱奉上茶来。

王熙凤坐下,也不客套,目光在书房里一转,笑道:“举人这书房,如今收拾得越发齐整了,可见是用了心的。我听说,近日蘅芜苑的莺儿那丫头,常来帮你打理?”

曾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莺儿姑娘热心,帮了些小忙。”

“热心?何止是热心!”

王熙凤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举人爷,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那丫头的一颗心,可全系在你身上了!

为了你,如今外面那些闲话可是说得难听着呢!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若不是真心恋着你,何至于此?”

她观察着曾秦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便继续道:“要我说啊,莺儿那丫头,真是没得挑!模样儿俊俏,手脚麻利,性子又爽利,还是宝丫头一手调教出来的,知书达理,针线女红,样样拿得出手!

放在你屋里,里里外外都能帮你操持起来,不比香菱、麝月她们差!这样的可人儿,打着灯笼都难找!”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推心置腹:“举人爷,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身边多几个人伺候,也是应当的。莺儿既然对你有意,你又何必辜负?

成就了这桩好事,既全了姑娘的名节,你也得了个贴心人,宝丫头那边也了却一桩心事,岂不是三全其美?

嫂子我今日就厚着脸皮,讨你一句准话,你若觉得莺儿还行,我便去回了宝丫头,择个日子,风风光光地把她送过来,如何?”

曾秦听着王熙凤这番连捧带劝、滴水不漏的话,心中暗赞她果然是个会办事的。

他本就有意收用莺儿,如今由王熙凤这八面玲珑的管家奶奶出面做媒,更是名正言顺,省却许多麻烦。

他当下便起身,对着王熙凤拱手一揖,态度诚恳:“二嫂子金口玉言,为学生考虑得如此周全,学生感激不尽。莺儿姑娘……确是好的,一切但凭二嫂子做主。”

王熙凤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心中大喜,知道这份厚礼和人情是稳稳收下了,忙笑道:“好!好!举人爷果然是个痛快人!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只管等着做新郎官便是!剩下的,都包在我身上!”

消息传开,贾府上下自是又一阵议论纷纷,有羡慕莺儿好运的,有酸溜溜说闲话的。

但无论如何,王熙凤亲自做媒,将蘅芜苑的莺儿许给曾举人做屋里人,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那些不堪的流言,在这“明媒正娶”的架势下,倒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最高兴的莫过于莺儿,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终究是得偿所愿。

想到日后便能名正言顺地留在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小院,留在那个清俊从容的男子身边。

她只觉得之前的种种委屈和恐慌都烟消云散,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甜蜜。

数日后,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蘅芜苑侧门抬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曾秦的小院。

没有大肆声张,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莺儿穿着宝钗赏的玫红绣缠枝莲的新衣,盖着红盖头,坐在曾秦房中,听着外面隐约的喧闹和祝贺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