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贾宝玉潇湘馆诉苦(1/2)
残冬的日头透过稀疏的云层,有气无力地照在荣国府的亭台楼阁上。
贾宝玉从怡红院冲出来,心头那股邪火裹着莫名的烦躁与空虚,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他脚步又快又急,几乎是跑着穿过抄手游廊,径直闯进了潇湘馆。
潇湘馆内依旧是一片清冷幽静,千竿翠竹在冬日里更显苍翠,却也带着几分倔强的憔悴。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书籍的墨香。
紫鹃正坐在廊下做针线,见宝玉一阵风似的卷进来,脸色铁青,忙起身打起猩红毡帘。
林黛玉正歪在临窗的暖榻上,身上搭着条半旧的秋香色金钱蟒薄毯,手里拿着一卷书,听得动静,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见是宝玉,又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又不知在哪里怄了气。
她也不起身,只将书卷放下,纤指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惯常的慵懒和清冷:
“哟,这是打哪里来的‘净街虎’?瞧这脸沉的,能拧出水来了。又是谁给你气受了,跑到我这里来甩脸子?”
宝玉一屁股蹬在榻边的脚踏上,也不顾紫鹃递过来的茶,胸口剧烈起伏着,恨恨地一捶自己的膝盖,声音又冲又急:
“还有谁!还不是那个天杀的曾秦!真真是我命里的魔星!处处与我作对!”
黛玉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不接话,只拿那双似泣非泣的含情目静静看着他,等他下文。
宝玉见她不言,只道她与自己同仇敌忾,更是倒豆子般诉起苦来:“妹妹你是不知道!他……他如今是越发放肆了!
今儿一早,就在穿堂那里,当着我的面,竟又对袭人……对袭人说什么‘屋里就缺她这样一个贤惠人’,说什么‘真心求娶’,‘许她侧室之位’,‘安稳前程’!
听听,这叫什么话?!他把我怡红院当什么了?他的后花园吗?想要谁就要谁?!”
他越说越气,脸上涨得通红:“先前是香菱、麝月、茜雪,如今又是莺儿、袭人!他身边还缺人伺候?
分明是故意打我脸,搅得我不得安宁!还有晴雯那个爆炭,也跟着起哄架秧子,句句戳我心窝子!真真气死我了!”
黛玉静静地听着,等他气喘吁吁地说完,才慢悠悠地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药茶,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小口。
她那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碎玉敲冰: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是为这个。依我看,那曾举人这话,说得倒也坦荡。”
宝玉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黛玉:“妹妹!你……你怎么也替他说话?!”
黛玉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焦躁的眸子:“怎么不是坦荡?他看上袭人贤惠,便直截了当地说了。要给她名分,许她前程。虽是侧室,也是明媒正娶,过了明路的。
比起那些……哼,只把丫头圈在身边,高兴时哄着,不高兴时骂着,将来如何却渺茫不定,连句准话都没有的,岂不强上许多?”
她这话意有所指,犀利无比,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扎进了宝玉最心虚的地方。
宝玉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林妹妹!你……你这是什么歪理!他那是沾花惹草,风流成性!”
“风流成性?”
黛玉轻轻“呵”了一声,罥烟眉微挑,“他或许是风流了些,可我瞧着,但凡跟了他的,香菱、麝月、茜雪、莺儿,哪个不是过得比从前更体面、更安稳?
田庄、铺子,真金白银地给,那是实实在在的倚靠。他可曾亏待了谁?可曾让谁受了委屈没处说去?这难道不比那空口白牙、只会说‘你放心’,却连个将来都不敢许诺的强?”
她句句不离“将来”、“名分”、“实在”,像一把把小刀子,割得宝玉体无完肤。
他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口不择言地吼道:“好!好!连你也觉得他好!都觉得我是个没用的!既然如此,你也去找他好了!他那里‘坦荡’,‘实在’!”
这话已是说得极重,带着孩子气的赌气和伤人。
黛玉见他如此急眼破防,脸色也冷了下来,但看他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
她深知宝玉性情,再争下去,只怕他要魔怔了。
便扭过头去,望着窗外萧疏的竹影,语气放缓了些,带着几分无奈和敷衍: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瞧瞧你,都气成什么样了?为这点子事,值得么?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就急得这样。”
她轻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紫鹃,我早上让你收起来的那几枝梅花呢?拿来给二爷瞧瞧,清清心火。”
贾宝玉见她不再争辩,又提及梅花,胸中那口憋闷的气才稍稍缓了些,但那份被黛玉“背刺”的委屈和对于曾秦更深的嫉恨,却像种子一样,更深地埋进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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