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表白迎春(2/2)
这份输棋的“风度”,比赢棋更难能可贵。
他对待女子,竟是如此……用心。
林黛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似叹似赞。
迎春听着众人的夸赞,脸颊绯红如霞,心中却明镜似的。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曾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无比的真诚:“是……是曾举人承让了。举人棋艺高超,迎春……受益匪浅。”
她知道,他看懂了她的眼神,知道她明白了他的用意。
两人之间,仿佛有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曾秦看着她那羞涩又感动的模样,微微一笑,目光温润地笼罩着她,语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怅惘与期待:“能与二姑娘对弈一局,实乃快事。只可惜……棋局终有尽时。若能与二姑娘时常手谈,聆听教诲,观姑娘运子之妙,悟棋中静理,想必是人生一大乐事。”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坦荡的、不容错辨的倾慕:“若能日日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
“……”
刹那间,整个缀锦楼正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日日如此?
这……这近乎是直白的追求了!
司棋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秦,又惊又喜又忧。
探春、湘云等人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薛宝钗捻着佛珠的手骤然停下,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竟对二姐姐……如此直接?
贾宝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莫名的怒火和酸意直冲头顶!
又是他!
他到底要招惹多少个姊妹才甘心?!
他张口欲言,却被一旁黛玉轻轻拉住了衣袖。
林黛玉看着曾秦,眼神深邃。
此人行事,当真是不按常理,却又……坦荡得让人生不出恶感。
迎春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脸上一瞬间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日……日手谈?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心中乱成一团,有羞涩,有慌乱,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与欣喜。
若能……若能时常看到他,与他说说话,下下棋……
史湘云最先反应过来,她心无城府,只觉得有趣,拍手笑道:“哎哟!曾举人这是想天天来找二姐姐下棋呢!二姐姐,你可答应不答应?”
这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让迎春惊醒过来。
答应?她如何答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岂能私自应允男子这般近乎约定的请求?
父亲贾赦……会如何想?
邢夫人……又会如何说?
巨大的现实压力如同冰水,浇灭了她心头刚刚燃起的、微弱的火苗。
那点隐秘的欣喜,迅速被惶恐和无奈所取代。
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手指死死绞着衣带,头垂得极低,声音细弱游丝,带着颤抖和难以掩饰的失落与挣扎:“曾……曾举人厚爱……迎春愧不敢当。下棋……不过是闲暇游戏,岂敢……岂敢耽误举人正业……此事……此事……”
她终究没能说出“父母之命”那几个字,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是委婉的,却也是清晰的拒绝。
曾秦看着她那副挣扎难言、我见犹怜的模样,脸上并未露出丝毫被拒绝的尴尬或恼怒。
他神色依旧从容,甚至带着几分理解与温和,轻轻叹了口气。
语气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风度:“是学生唐突了。二姑娘所言极是,是学生思虑不周。”
他站起身,对着迎春拱手一礼,“今日搅扰二姑娘雅兴,望姑娘勿怪。学生告辞。”
说罢,他又对众人团团一揖,目光在薛宝钗微微凝滞的脸上停顿一瞬,与林黛玉探究的眼神一触即分,最后掠过贾宝玉那忿忿不平的脸,淡然一笑,转身便走。
青衫飘逸,步履从容,仿佛方才那石破天惊的话语,不过是一阵清风拂过,了无痕迹。
他走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却留下满室心思各异、久久无法平静的众人。
曾秦一走,厅内的气氛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凝滞。
史湘云吐了吐舌头,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说错了话。
探春看着失魂落魄、依旧抱着那幅画怔怔出神的迎春,心中暗叹一声。
薛宝钗缓缓站起身,语气平和地告辞:“二妹妹也累了,好生歇息吧,我们便不打扰了。”
她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今日之事。
林黛玉也淡淡说了句:“改日再来看二姐姐。”便扶着紫鹃走了。
贾宝玉看着迎春那副模样,心中又是气闷又是不解,跺了跺脚,也悻悻离去。
很快,宾客散尽,方才还热闹喧嚣的缀锦楼,转眼间便冷清下来。
只剩下迎春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抱着那幅画像和那局未完全收拾的棋枰。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单薄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她低头看着棋枰上那黑白交错、已然定格的棋局,手指轻轻拂过那颗曾秦“失误”落下的黑子,心中百味杂陈。
他看出了她的窘迫,维护了她的尊严,给了她一场虚幻却又真实的胜利,更递给了她一份不敢接、也不能接的期许。
“若能日日如此……”
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迎春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眼中刚刚干涸的泪意,又隐隐有了泛滥的趋势。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的冬日天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怅惘与迷茫。
那幅画很重,那局棋很轻,而那个人留下的涟漪,却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久久荡漾,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