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国子监初露锋芒(2/2)

他略一沉吟,目光清正地迎上陈景行挑衅的视线,不疾不徐地开口:

“陈兄所问,深得《曲礼》微义。然,窃以为解经当观其大旨,探其本源。此四句‘不可’,其核心在于一个‘度’字,告诫君子修身须持中守正,防范未然,而非事后苛责。”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至于‘人微末之时便妄自尊大’……《孟子》有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他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可见,英雄不同出身,志气岂分早晚?微末之时,若因出身而自轻自贱,失却昂扬之气,又如何能担得起将来之大任?

‘十拿九稳’若是基于平日勤学之苦功,临考从容之自信,又何错之有?莫非定要战战兢兢,自承不如人,方合圣人之道?”

他顿了一顿,声音陡然清越了几分,反问道:“反倒是某些人,自恃家世,坐拥资源,却无寸进之心,只见他人奋进便心生不忿,讥之为‘妄自尊大’。试问,此等行径,与《曲礼》所斥之‘敖’、‘欲’、‘满’、‘极’,孰更近乎?”

这一番反驳,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先阐明经义本质在于“持中”,而非苛责进取之心;

再以圣人之言论证“英雄不同出身”,为自信正名;最后更是一记凌厉的反击,直接将对方扣过来的帽子原样奉还,指责他们才是真正骄矜自满、见不得人好的那一类!

“你……!”

陈景行被驳得面红耳赤,指着曾秦,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曾秦却不看他,转而向讲台上的周博士躬身一礼:“学生愚见,或有偏颇,还请先生指正。”

周博士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缓缓放下书卷,抚须道:“不偏不倚,深得经义之要。解经不在字句苛责,而在明其精神,身体力行。曾生所言,颇合中庸之道。陈生,你可明白了?”

连博士都出言肯定!

陈景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王允等人拉扯下,悻悻坐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学堂内一片寂静。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监生,此刻个个面露惊容,看向曾秦的目光彻底变了。

原先的轻视与不屑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与审视。

此人,绝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不仅医术通神,这经义学问,竟也如此扎实,反应更是机敏犀利!

王允等人交换着眼色,心下骇然,知道今日这第一回合,他们是彻底栽了。

接下来的课业,无人再敢出言挑衅。

曾秦安然坐在位子上,认真听讲,偶尔提笔记录,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傍晚散学时分,曾秦收拾好书箱,依旧是那副从容模样,向周博士行礼后,随着人流走出率性堂。

他身后,是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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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国子监内的风波,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曾秦回到贾府前,就已经先一步传了回来。

而且传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

“……了不得了!咱们家那位曾举人,在国子监可真是露了大脸了!”

“听说那些监生老爷们起初还想给他下马威,故意捧杀他,出难题刁难!”

“结果怎么着?曾举人不慌不忙,引经据典,把那领头的陈公子驳得哑口无言,脸都绿了!”

“连授课的博士都当众夸赞曾举人学问扎实,深得经义!”

“我的天!那可是国子监的博士!能得他一句夸,比中个秀才还难!”

“这下看谁还敢小瞧咱们曾举人!那可是真才实学,陛下亲口夸过的!”

消息如同旋风,刮过荣国府的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议论纷纷,语气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兴奋和彻底的佩服。

荣庆堂内,贾母正由鸳鸯捶着腿,闻听王熙凤眉飞色舞地描述,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孩子!真给家里长脸!我就知道他是个有出息的!”

贾政在书房听闻,更是抚掌大笑,连饮了三杯茶,对清客们道:“如何?我早说过此子非池中之物!国子监那等地方,藏龙卧虎,他能立住脚,反压对方一头,此等心性学识,来日春闱,必能高中!”

连一向对曾秦观感复杂的王夫人,在听闻此事后,捻着佛珠的手也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对玉钏儿道:“看来,倒真是我往日看走了眼。此子……确有其不凡之处。”

薛姨妈处更是坐不住了,拉着宝钗的手,低声道:“我的儿,你瞧瞧……这般人物,如今看来,竟是母亲当初短视了……”

宝钗低头做着针线,默然不语,只是那穿针引线的手指,比往日更稳更快了几分。

当曾秦乘坐的青绸小车缓缓停在角门时,守门的小厮几乎是飞奔着进去报信,那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曾秦下了车,依旧是一身青衿,书箱由跟着的小厮拿着。

他神色如常,步履从容地走回自己的小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求学。

院门口,香菱和麝月早已翘首以盼,见他回来,皆是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安心的笑容。

“夫君回来了。”

“学堂里……可还顺利?”

曾秦看着她们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如同冬日暖阳:“一切安好。不过是读书而已,能有什么不顺利?”

他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那几竿依旧苍翠的竹子,吩咐道:“准备热水,我洗漱一下。晚膳……清淡些便可。”

他的淡然,与府中因他而起的沸腾议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外界的惊涛骇浪,于他而言,不过是拂过竹梢的微风,过去了,便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