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扶严顽凶(1/2)
听完张轨所讲述的故事,在场者无不惊讶动容。
“你,你是个将军?”王琛匪夷所思地望向蒙敢。
“难怪那么矫健!”高涤摇着头,仍感到惊骇。
唯独是当事人孟干,平静地扫视四周,一句话也没说。
“孟将军尽管放心。虽然你丢失了官印和文书,我们却找来了足以证明你身份的人,现在你可以用堂堂正正的身份,大胆呼冤了。”洛阳令陈舆挥了挥手,示意属下们领人进来。那是六个奚官牧奴,曾经是杨稷麾下传递紧急军情求援的士兵,一路通报北上直至洛阳。
“孟将军!”那六个人,很快就认出了自家的将领,纷纷哭喊着跪倒在地。因为“杨稷归降”的谣言,他们被拘捕并贬为官方奴隶,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经受了不少的折磨。身上的鞭痕,手上的伤口,都是这段残酷生涯留下的。现在,他们好歹解脱了。
“是你们?还安好吗?”勉强保持镇定的孟干,其实心中早就汹涌澎湃,想起了在交趾的征战岁月。此时此刻,在寒冷的冬夜里,看到几位昔日的袍泽出现,他终究湿润了眼眶。于是乎他再也顾不得伪装,小跑着冲上前,与之一一相拥,唏嘘不已。
张轨长吁一口气,与陈舆相视一笑,他们今夜的布局彻底成功了,证明了所有判断均无误。多亏他之前参与了文立等蜀臣的集会,听到了“信使沦为奚官”这条随意闲谈却至关重要的消息,最终联想到了孟干、梁定的症结所在,凑成完整的逻辑链。若无此,孟干的身份无法被证明。
“可是,即便孟干的身份可以证明,梁定费尽心机要杀他的目的何在?他们毫无利益冲突啊?的确,孟干是战败了,梁定所在的扶严夷曾投降吴国,可不至于什么个人的深仇大恨,必须杀死谁吧!就算是有怨恨,也是前者刺杀后者,而不应该是相反。”客曹尚书典事索靖,捏着腔调询问道。
“还记得我们翻查西南档案,发现了一个非常细小的矛盾处吗?这场冲突的源头正在于此。发生在洛阳,缘起于宁州。”陈舆微笑着解释道:“交趾发出的求援讯息数十次,病重将死的霍弋没有办法处理,宁州刺史鲜于婴呢,则选择了个大晋官吏最喜欢的应对方式。那就是。”
“关我何事?”王琛和李骧,异口同声地低喃出声。
“不错,这正是当前的弊病所在!不仅是州、郡、县层层向下推脱,同级的大曹内每个小曹互相推诿,像他们这种政区有别的,那就更加事不关己。鲜于婴是河北世家,也保持着这个观念,只关心自己负责的宁州有没有出事,对于咫尺之遥的交州之难,是乐得隔岸观火的。甚至他还要约束部下不得擅自出援,防备好宁州的疆界,以防战火蔓延到治下。”陈舆点头道。
“鲜于婴其实是想着,反正那支偏师已经独立作战八年,这次就不能继续自己扛吗?可等到交州战败了,三个郡的领土丢失,他才意识到发生了多大的事情,急着要撇清责任。于是他急忙快马上书,说是自己曾动员士兵和蛮夷多次支援,甚至准备亲自披挂去帮忙,只是杨稷等人突然归降了,把责任推到死人身上!他一个刺史的上书,相较于传令兵的文书,分量对比犹如泰山与鸿毛。朝廷采信了他的说法,把杨稷等人列为叛逆,而他完全撇清干系。”张轨越说越是气愤,对这种官僚作风痛恶至极。
“原来是这样。”李骧闻言,感慨万千。
“还不止于此呢!驱逐了晋人势力后,扶严夷与吴国没有了共同的敌人,都想要自行控制交趾,关系开始紧张敌对起来。反复无常的他们,听闻了鲜于婴的说法,大胆选择了与之联合,送上大批财货联盟,重新包装了身份。所以一个新的故事版本产生了,扶严夷是大晋忠心耿耿的臣属,多次派出军队支援杨稷。而鲜于婴也是极有担当的好官,积极征调士兵参与援救。他们相互证明,并且统一了口径,彻底把杨稷等人的叛徒身份定性。”张轨摇着头,反问道:“李郎君,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突然巧合。南主客曹成立这么多年,岂会有这么多蛮夷突然来访的道理?这是精心设计的,扶严夷来讨要支援和赏赐,日南国是为了自己的存续,宁州刺史鲜于婴收取了他们的贿赂,一起来刮国库的油水。可能仅有牦牛羌,是恰逢这个时候同来。”
“好个逆贼!”李骧清醒过来,捏着拳头大吼。
“出使我朝,是合情合理的。”索靖铁面唱着反调。
“原本这是个很好的计划,因为交趾城破之后,没有一个活口逃回西南,扶严夷又屠戮了普通的士卒,密谋双方都认为可以高枕无忧,那套说辞天衣无缝,归罪死人、归功自己,朝野都认可。可是谁也料不到,吴国严加看管的俘虏将领中,竟然有个侥幸者逃了出来,还平安抵达了洛阳,这对他们产生了威胁。”陈舆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加以补充道:“宁州左校尉戚鹤,是鲜于婴的心腹爱将,必然参与了这些隐秘的私下事宜,主人的隐患就是他的隐患。而梁定呢,是这件事情的主谋,拉拢其制定了两次刺杀方案,务必要除掉这个仅存的知情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眼中看到的。”
“戚鹤和梁定,认出了孟干?”王琛试探着望向梁定。
梁定眼神阴鸷地低下头,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是的,我想正是在他们抵达洛阳的当天。你还记得吗,那时你带着孟干与我同行,路上碰见三位外使的庞大队伍,那是双方的第一次见面。接下来,梁定主动索要会做西南菜的厨师,并制造身赴野外的机会,正是源于此。”张轨替其回答道。
“那孟将军为何没认出来他们?”王琛继续问道。
“其实,我从未见过他们二人,谈何认出来呢?”刚刚哭过一场的孟干,已经擦干了眼泪,又是一副铁骨男儿的形象。他说的是事实,直到那天去野外,他才知道梁定来自于扶严夷。之前他都以为,背信弃义的扶严夷,是没有胆子来大晋出使的,所以甚至都兴趣没打听来者是谁。那时的他,只顾着思考怎样澄清冤屈,当然想不到正是扶严夷和鲜于婴的串通,把一切是非颠倒,叛逆者堂而皇之地成为大国上宾。
“据我猜测呢,以孟干由牙门将升迁至将军,又长期在西南地区任职,其实是有机会接触到梁定和戚鹤的。然而那时他的身份远高于后二者,只有被仰视的份,而不会注意到后二者。也许是戚鹤曾去军中传令时,也许是梁定前去交趾拜访时,记下了这位将军的形貌。而洛阳一见所产生的怀疑,只要稍加验证,就足以让他们心生恐惧,下定决心要尽快除掉。即便按照常理推测,孟干不一定知晓他们的所有过错和罪恶,可他们做贼心虚而担不起这种风险。”张轨对此解释道,这点纯粹是出于推论。
“躲藏在暗处的梁定,知晓孟干的身份后,制定了两次刺杀方案,由他的利益相关者戚鹤去执行。而混不知觉的孟干,也只是在第一次刺杀时,才发现梁定扶严夷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却很快抛之脑后。我们所见的事情背后,是这样的逻辑吗?”李骧右手托腮、捏着下巴,总结提问道。
“这正是我们的结论。”陈舆和张轨相视点头。
“各位大晋官员,请你们注意。”许久不曾说话的梁定,忽然抬起头来:“我是代表本部扶严夷,近百万之众的利益,而来出使于天朝上国的。今夜无论你们强加何等的罪名,都请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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