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地分十县(1/2)
“是你!”梁奇认出领头者,惊喜地挥手招呼。
“是我!”梁非在远处讪笑,掩饰着自己的咬牙切齿。
梁奇绞尽脑汁,都叫不出来这个孩子的姓名,只是记得在成堆子孙里见过这个人。那是他一时风流的产物,当做家奴豢养的低贱子,原本看起来是那么的惹人讨厌、平平无奇,和其母亲一样无趣。可就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忽然觉得梁非比任何嫡子都亲切可爱。
亲卫们识相地闪避开一条路,并准备好齐声欢呼,期待振作再战。纵然喊不出名字,梁奇还是由衷地展现出老父亲的自爱,向奔跑来的梁非张开了双臂,要为这残酷的厮杀战场增添一抹亲情的颜色。后者的确是不客气地扑了上来,然而给予他的绝不是父子重逢的温暖,而是捅穿身体、扎膈脊骨的冰寒。
“你,你!”梁奇面色狰狞,可还是想不出来者的名字。
“我叫梁非。”对方善解人意地提醒道。
梁奇捂着小腹的伤口,摸到了滑腻涌出的黑血,不可置信地将沾红的左手搭上梁非的肩膀,借此勉强站立住,用痛苦的眼神相询。后者却是冷笑一声,不耐烦地踹上一脚,并咬着牙单膝跪地,在梁奇喊哑了嗓子的伴奏声中,亲手缓缓割下了这位扶严夷王的首级。
只有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意识里,梁奇才察觉到这件事的诡异,他的全家妻儿在前几日就被晋人斩杀殆尽,怎么会留下这个独苗?他终于明白,并猜测到了部分前因后果,只可惜已经太晚了。偌大的扶严夷,将近五十年的奋斗,方圆两千里的霸业,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在梁氏父子动手时,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和睦相处。跟随梁非前来的,都是曾被扶严夷本部长期欺压的下层奴隶,其中既有汉人也有夷人,不久前被晋军武装起来、赐予田地,开开心心地翻身做了主人。此刻面对昔日的霸凌者,他们有着满腔的仇恨意和报复心,生怕梁奇带着人重新杀回来,破坏他们刚刚得到的美好生。从数量上看,他们才是组成部落人口的“大多数”,完全有被扶持的价值,也有今日参与助攻的能力。甚至这里面,还有昔日追随晋军,于泰始七年交趾城破时,被劫掠贩卖的交趾城兵民。他们所承受的刻骨仇恨,远远大于寻常人。于是乎趁着这个机会,他们冲入毫无防备的扶严夷人阵中,疯狂地搅乱杀伤。东侧的夷人阵列,于顷刻之间被攻破瓦解。
“梁奇已死!再战何益?再不投降的话,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晋人讲究道义,对降者绝不追究,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梁非用长矛挑着夷王的首级,踩在其尸首上垫着脚跟,对仍旧顽抗的夷人大声喊道。他并非没有感情的草木,也几度后悔过那天的抉择,却在至今仍喊不出自己名字的梁奇面前,彻底冷了心肠。现在他从头到脚,都是期待新生的晋朝顺民。
看到高高悬挂的梁奇首级,所有的骆将越兵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接受了大势已去的现实,他们赖以联合苦战的精神气全泄了。在首领们的带头下,疲惫的战士丢下兵器蹲在地上,连忙大喊着愿意归顺。他们已经斗得是筋疲力尽了,不嫌弃满地的污浊泥泞。
但是还是有少数桀骜不驯者,选择了转身逃亡,准备躲入山林里继续抗争。孟干赶忙派出了小股部队进行追击,但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眼前俘虏的善后,在梁非的全力帮助下接受投降、委派职务。拔除了梁奇这个坚硬的钉子后,剩下的都是芥藓之疾,无足为虑。
晋人早有预案,对待数目众多的俘虏,以及数字更加庞大的各地越人,杀光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也绝不是野兽屠夫,只有尽力使之汉化驯服。于是对于就地归降者,孟干当众表态要继续任用,以安抚其心。昔日蜀国的马谡虽然是纸上谈兵,但“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道理,还是对的。
横海军又花费了紧张的两天,来粗略处置当前的事。他们把扶严夷的土地划分为十个县,各管辖数万人民,每处的丁壮只有万人左右,以达到“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以及互相制衡的效果。最温驯的几个部落首领被委派为县令,其中当然包括刚刚立下大功的梁非,被任命为“扶严县令”。
很多骆将在这场战役中战死,也有些选择始终抵抗的逃亡者,他们的田宅土地,自然是被晋人给笑纳了。十个县的奴隶被大量释放,各部首领视其归顺的诚意和实力情况,只能保留手中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土地、人口,其他的都被转释为县府管辖的自由民,这将是晋人设县所依赖的未来中坚力量。
为了安抚这群部落首领,县中未来的官方商队利益被分予一些,以作为他们的额外俸禄。张轨言之凿凿地为他们授课,把一件件商品的利润分析过去,告诉他们除了埋头苦耕之外,选择开放文明的生活,会有更大的利益可图。选择迈入汉化秩序,是远比奴隶社会更先进、更赚钱的方式。
甭管这群仓促上任的的新县令、乡长是否理解,作为战败者都只能接受这个方案,试着看未来的效果如何。其实这个处置很有道理,因为部落之间的征服,其实也是抢夺土地人口,只不过晋人把他们献出乞降的那部分,直接给充作了新县的编户,逻辑还是相通的,他们可以接受。
为了有充裕的制衡力量,晋军参照今日的“奴隶军队”样板,准备把新释放的大量自由民给组织起来,挑选其中通晓汉语汉字者,尤其是沦落到此的汉人,任命为乡长、村长,编组训练以自保。官府收缴的大量田宅土地,也将有序地分派下去给他们,以提供物质基础。这将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于是横海军中营牙门将孔汾,代替主将带着两千军队留下镇守,主持新乡、新村的地址选择,以及房屋建设和土地划分,这将是个至关重要的工作。这类似于张掖、敦煌的屯田兵,是一场胜仗也取代不了的真正长久之计。相信只要坚持下去,这里也将和凉州相同,变成不可分割的汉疆。
根据规划,等到十个新县修建好后,晋人将派来的第一批支援,不是战士,而是教师。他们会在官府和民兵的支持下,教授这批新子民以汉语和汉文化,学会的就能豁免五年租税,没有学会的则税赋加倍,起到强化推进作用。用暴力来监督,用利益来诱惑,软硬兼施。
蛮夷首领出身的新县令、乡长,也被提供了一个优待。其子侄后代,将被带到交趾郡郡学去“进修”若干年,只要学业顺利的话,就能得到世袭职务三代的特权,这其实也是变相的人质扣押,以防这群人心怀鬼胎。当然要是学业不顺利,那这份职务就一代做到头了,十年后县令将由流官充当。相信在相对繁华的汉家城市里,那些骆将子弟会逐渐认识到开化的好处,吃习惯汉人的饮食,说习惯汉人的语言,穿习惯汉人的服饰,回到故乡后主动地宣传汉化的先进和好处,类似于后世的“留洋海归”,甚至激进地如清末的秋瑾、徐锡麟,和自己出身的阶层作对,拼了命也要让部落“革新”。
初步厘清了这些琐碎杂事后,孟干等主要头目快马加鞭,及时在元宵节前赶回了交趾郡城。此次出征的消息封锁得当,没有对民间泄露出一星半点,只有些遥远地区的“谣传”传来,被人当做笑话来听。谁也不敢相信,在中原人最为重视的传统佳节,竟然会有人擅动刀兵?皇甫方回等州郡官,把参与宴会的蛮夷骆将们招待得很好,后者丝毫未起疑。
正月十五清晨,原本挂满了红灯笼的闹市街头,忽然挑起了梁奇及其全家人的首级,往喜庆的氛围中带来了严厉的味道,令观者无不触目惊心。那些乐颠颠玩了十余天的男女骆将们,这时才见识到晋人的霹雳手段,震恐之余多了份忐忑和恭敬。原来除夕之夜,孟干只是隐忍不发、故作怂态,却真趁这个机会把交趾最大的蛮夷部落攻灭了!
有这个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骆将们进入府邸时,腰杆再也直不起来,一脸顺从地向官吏乃至随从们主动打着招呼。他们原先没能力和扶严夷比较,如今就更没有能力与晋朝较量,只能加倍小心地表示恭顺。那个中原淆乱,顾不上管理他们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孟干等文武官吏,今日严肃地端坐在殿堂之上,接受骆将们的新年拜谒,仅作微微颔首而已。这样的莫测的态度,更是让夷人们胆战心惊,生怕这位州官的心情不好,把自家部落也灭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个紧张的程序才走完,众人安坐在下位,静候主人家的吩咐。
“你们,可认识此人?”孟干朝着左下方指了指。
穿着汉家袍服的梁非,闻言小跑着出席露面。
骆将们纷纷摇头,他们没人不知道梁奇,却哪里认得出梁奇的一个卑微庶子。隔了片刻,孟干才似笑非笑地俯瞰着众人的神情,介绍其出身血统和现任官职。顺带着,把扶严夷如何怠慢天朝的“罪状”,以及被迅速惩灭的情况,还有分割为十个县的现状,都作了当众宣告。
梁非的特殊身份,是得天独厚的宣传优势。他是“叛逆”的儿子,却能被授予重要官职,充分说明了晋人的处事公平,这是千金难买的“典型”。正如《左传》所说的,“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骆将们在恐惧之余,能够感受到晋朝的赏罚公允,稍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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