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回家(2/2)
“老三!”赵大川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拳砸在自己掌心,
“早该如此!凭你的学问,窝村里屈才!咱家现在供得起!玉姐儿也供!双喜临门!举人,考定了!”
孙河虽然下意识地又肉疼起花钱,但想到举人的富贵和免徭役的前景,再看看女儿那笃定的眼神,也咬着牙用力点头:
“对!松哥,在官学安心读书!家里有我们!玉姐儿说得对,银子紧着你用!”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了林松肩头。
他看着妻子夫郎们眼中燃起的、几乎灼人的希望之火,看着女儿那双清澈明亮、写满“三爹我看好你”的眼睛……
多年沉寂的不甘,被女儿功名刺激的余热,还有那份深藏骨子里的傲气与学识带来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再也无法压抑!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常年伏案而略显单薄的脊背。
那份沉寂多年的书生意气,那份属于秀才林松的傲骨与锋芒,如同出鞘的利剑,骤然冲破岁月的尘埃,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他环视众人,目光沉静而有力,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好!承蒙诸位乡邻抬爱,秀娘、大川哥、河哥信任,玉姐儿……期许!”
他深深看了沈宁玉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感激、压力、重燃的斗志,还有一丝被女儿“算计”了的了然。
“林某不才,愿倾尽全力,再搏一次举业!不负众望!”
“好!!”
“林秀才威武!!”
堂屋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气氛瞬间被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沈宁玉中秀才的喜悦,被林松冲击举人的宏大目标彻底覆盖了。
村长王老伯激动地胡子直翘:“好好好!咱们村等着喝松哥儿的举人庆功酒!流水席留着!必须留着!”
他再也没提给沈宁玉办席的事。
人群又热闹了一阵,终于心满意足地渐渐散去。喧嚣退去,堂屋里只剩下沈家自己人。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沈宁玉一直端着的那点“荣归”笑容瞬间垮掉,肩膀也塌了下来,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浊气。
【累死了……应付完了。】
她走到桌边,拿起自己那套崭新的禀生衣冠,青绸入手光滑微凉,素银簪子沉甸甸的。
她随意地看了看,便递给孙河:“二爹,收起来吧。平时也穿不着。”
孙河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沈秀倒了碗水递给她,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和激动:“玉姐儿,快喝口水歇歇。你三爹……”
她看向林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盼,“你真有把握?”
林松此刻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眼底那簇火焰并未熄灭。
他坐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仿佛在梳理思路。
“院试在明年春。时间紧迫,但……并非毫无希望。”
他声音沉稳,“顾先生学问精深,有他指点,我再将荒废的经义重新拾起,策论时文多加揣摩……可搏一搏。”
“需要什么?松哥你尽管说!”
赵大川拍着胸脯,“笔墨纸砚,买最好的!官学那边,该打点的打点!家里活计不用你操心!”
“对!三爹,您专心备考!”
沈林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松和坚定,“家里盘炕的活计,官差那边的差事,我和几个弟弟能顶起来!”
沈海、沈石、沈风、沈书也连忙点头,眼神热切。
沈宁玉看着家人瞬间拧成一股绳、资源全部向三爹倾斜的架势,心里的小人儿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火力成功转移。】
她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在家人热切讨论如何全力支持林松备考的氛围中,冷不丁地、用一种仿佛谈论明天天气的平淡口吻,抛出了第二颗炸弹:
“对了,娘,爹,二爹,三爹,还有件事。”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她。
沈宁玉放下水碗,目光平静地扫过家人:
“我的功名,到秀才这里,就够了。往上考举人进士什么的,不打算再继续了。”
“啊?!”沈秀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啥?!”赵大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孙河直接懵了:“玉姐儿,你……你说啥胡话?你可是禀生!第三名啊!这……这不往上考多可惜!”
连沉浸在举人宏图里的林松也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她:“玉姐儿,何出此言?”
沈宁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第一,家里银钱有限。供一个读书人,笔墨纸砚、束修打点、赶考盘缠,哪样不要钱?
三爹要考举人,这才是咱家顶顶要紧的大事,银子得可着三爹用。我若再往上考,两头开销,家里负担不起。”
她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
“第二,我考秀才,本就是为了免徭役,给家里添份保障,也给我自己……嗯,多点底气。现在目的达到了。秀才功名,够用了。”
她故意忽略掉“底气”具体指什么,但沈林的眼神瞬间黯了一下,随即又释然。
“第三,”
沈宁玉迎上林松探究的目光,语气坦然,甚至带点自嘲的笑意,
“三爹,您也清楚,我是女子。就算侥幸考个举人又如何?朝廷会给我官做吗?能让我像男子一样出仕吗?
到头来,不过是个名头好听些罢了。既无实利,又何必再耗费心力银钱去搏那虚名?”
她最后一句,带着点玩笑的意味,眼神却亮晶晶地看向林松:
“所以啊,咱家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的重任,就全指着三爹您了!
您可得加把劲,早点中个举人回来!到时候,我这个秀才女儿,也能跟着沾光,躺赢不是?”
【躺赢!这才是终极目标!】
她心里的小人儿叉腰狂笑。
堂屋里一片寂静。
沈宁玉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家人因她功名而燃起的、对她未来更高成就的幻想,却又无比现实,让人无法反驳。
是啊,女子之身,功名再高,又能如何?银钱也是实打实的困难。
沉默半晌,沈秀最先叹了口气,带着无限惋惜,却也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玉姐儿……你想得周全。娘……娘听你的。咱们紧着你三爹来。”
赵大川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林松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孙河抹了抹眼角,小声道:“那……那玉姐儿以后……”
“二爹放心,”
沈宁玉立刻接口,笑容轻松,“我有秀才功名,也能找些抄录书籍的活计,贴补家用,不会吃闲饭的。在家帮衬着,日子一样过。”
她成功地把自己的未来定位成了“家里蹲秀才,兼职抄书匠,顺便啃老等三爹中举带飞”。
林松深深地看着女儿,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了然,无奈,一丝心疼,还有被女儿这份“懂事”托付起的、更加沉重的责任与斗志。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放在桌上的手,却悄然握成了拳。那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丫头……真是算无遗策。也罢,她的路,让她自己选。我的路……拼了!】
沈家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装上了加速器。
林松休沐结束,立刻返回官学,比以往更加专注刻苦。
沈秀和孙河变着法儿地给他准备补品,虽然大多是些鸡蛋、偶尔买点肉,但那份心意沉甸甸的。
赵大川和沈林几兄弟盘炕、跑官差更加卖力,每一文钱都精打细算,目标明确——攒钱,供松哥\/三爹考举人!
家里的重心,彻底、毫无悬念地转移到了林松身上。
沈宁玉对此乐见其成。
她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苟住”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慢悠悠地在院子里打她的八段锦,喝着空间里清甜的灵泉水,吃着空间里拿出来的、混在家常饭菜里的美食改善伙食。
上午,她会装模作样地拿出从云州买回来的时文集和那本公案小说,铺开纸笔,煞有介事地“练字抄录”。
实际嘛……笔尖在纸上划拉,脑子里却在神游天外,琢磨着空间里那八十多两银子该怎么花才不扎眼,或者回忆着现代看过各类小说,思考摘抄哪一本!
【嗯……抄书这幌子真不错。以后隔段时间就拿点“润笔”出来,就说抄书赚的,合情合理。】
下午,她有时会去自家田头溜达一圈。
她蹲在地头,装模作样地拔拔草,心里盘算着,怎样给家里添笔进项。
日子平静得像村口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直到这天午后。
沈宁玉刚“抄录”完一篇,正伸着懒腰,琢磨着要不要从空间里摸块巧克力犒劳自己,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呼。
“……我的老天爷!快看村口!”
“那马车……那轮椅上坐着的……是人吗?头发怎么是白的?”
“还有那个推车的,看着就吓人!跟个煞神似的!”
“往这边来了!往这边来了!”
沈宁玉伸懒腰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她猛地冲到西屋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纸一角,只露出一条缝隙,屏住呼吸向外望去。
只见村口那条黄土路上,一辆通体由深色沉木打造、边缘包着黄铜的宽大轮椅,正被穿着玄色劲装的冷面护卫,稳稳地推着,朝着沈家新宅的方向,缓缓驶来!
轮椅上的人,依旧戴着那顶遮住面容的素色帷帽。
但几缕如霜如雪的银发,却不受束缚地从帷帽边缘垂落下来,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刺目的光泽。
沈宁玉的瞳孔骤然收缩!
指尖瞬间冰凉!
【是他!谢君衍!那个坐轮椅的白发煞神!他竟然……真的追到青川来了!还追到我家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