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名动云州(2/2)
这日,云州府尹为款待巡察御史及表彰青川县之功,特在府衙后花园设宴。
名为饮宴,实则是官场交际和各家展示儿女的场合。
裴琰、顾知舟、韩少陵自然在邀之列。
而沈宁玉,作为“功臣”之一,竟也收到了一份请柬。
【麻烦来了。】
沈宁玉看着那份精致的请柬,只觉得头疼。
这种场合,她真的不太想去。
但上官相邀,推辞不得。
她只得再次穿上那身靛青官服——在这等场合,这身官服反而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宴会设在花园水榭,丝竹悦耳,衣香鬓影。
云州府的贵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止优雅,谈笑风生,目光却时不时瞟向俊朗冷峻的裴琰、英姿勃发的韩少陵,甚至温文尔雅的顾知舟。
当沈宁玉跟着裴琰等人入场时,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身略显朴素的官服在锦衣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她过于年轻的容颜和沉静的气质,更是让她成了场中一个独特的存在。
“那就是青川县那个小书吏?”
“看着倒是挺清秀,就是这打扮……也太寒酸了些。”
“听说就是她提出了‘以工代赈’的法子?真的假的?别是裴县令为了政绩,推出来唬人的吧?”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带着审视和轻慢。
沈宁玉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尽量降低存在感。
裴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微顿,与她并肩而行,无形中为她挡去了部分探究的目光。
韩少陵则直接得多,瞪了几个议论声稍大的方向一眼,吓得那几个贵女立刻噤声。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一位自恃才学、出身云州大族的李姓贵女,在家中父兄的暗示下,端着酒杯起身,笑吟吟地开口:
“今日盛宴,岂可无诗词助兴?
听闻沈书吏不仅精通实务,更乃青川县禀生秀才,文采定然斐然。
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也好让我云州才女们切磋学习一二?”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
直接将沈宁玉架了起来。
若她作不出,或作得不好,方才那些“虚名”便不攻自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宁玉身上。
裴琰眉头微蹙,顾知舟摇扇的速度慢了下来,韩少陵则面露不悦,刚要开口,却被沈宁玉一个眼神轻轻制止。
沈宁玉心下冷笑。
【果然来了。】
她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被迫营业”的无奈:
“李小姐谬赞,下官愧不敢当。下官虽侥幸中试,然于诗词一道,实乃拙劣,平日只知埋头算学,恐难登大雅之堂,就不贻笑大方了。”
她先自贬一番,试图推脱。
那李小姐却不肯放过,掩口笑道:
“沈书吏过谦了。便是随意一首应景之作也好,莫非是瞧不起我云州姐妹,不愿指点?”
这话就更重了。
沈宁玉心中叹息。
【看来不出点血是过不去了。幸好,姐有中华诗词宝库!】
她目光扫过水榭外的池塘,时已深秋,残荷寥落,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她沉吟片刻,仿佛被逼无奈,缓缓吟道:
“秋尽江南草未凋,暮云低合水迢迢。
残荷听雨声犹在,冷月窥霜色渐消。
万里风尘怜客路,一灯心事付寒宵。
幸得明府安黎庶,不教流离泣野蒿。”
诗成,满场寂静!
这首诗,不仅应景,意境深远,更巧妙地将眼前秋色、流民之殇与裴琰安民的功绩融合其中!
尤其是最后两句“幸得明府安黎庶,不教流离泣野蒿”,既拍了府尹和裴琰的马屁,又点明了主题,格局瞬间拔高!
这岂是一个只会算学的小吏能作出的?这分明是极高的文才!
那李小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本打算用诗词刁难,让对方出丑,却没想到对方竟真能出口成章,而且水平远在她之上!
在场的都是识货之人,片刻沉寂后,顿时爆发出阵阵赞叹!
“好诗!好意境!”
“万里风尘怜客路,一灯心事付寒宵……道尽流离艰辛啊!”
“最后两句更是点睛之笔!”
府尹抚须大笑:“好!好诗!沈书吏过谦了,此等文采,岂是拙劣?当浮一大白!”
巡察御史也目露惊艳,频频点头。
裴琰看着身旁神色平静的少女,眼中震惊、欣赏、探究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从未想过,她在算学实务之外,竟还有如此诗才!
顾知舟摇扇轻笑,低声道:“子瑜,你这小书吏,真是每次都能给人惊喜啊。”
韩少陵更是直接拍案叫绝:
“好!说得太好了!小书吏,原来你藏得这么深!”
沈宁玉微微躬身,依旧是那副谦逊模样:
“大人过奖,诸位谬赞,下官偶得俚句,实在惭愧。”
【抄诗可耻但有用。过关就行。】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个来自青川县、穿着靛青官服的小女吏。
那些原本带着轻慢目光的贵女们,此刻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嫉妒有之,敬佩有之,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宴会后半程,沈宁玉身边竟也围拢了几位真正慕才而来的官员和小姐,与她交谈。
虽然她大多时候只是倾听,偶尔应答几句,却也从容不迫。
她知道,经此一役,“沈宁玉”这个名字,才算真正在云州府的上层圈子里立住了。
并非因为她想闯什么名堂,而是时势将她推到了这里,她只是不得已展现了自身无可置疑的价值,以求自保和顺利过关。
然而,在这片喧嚣奉承之中,沈宁玉却觉得格外疲惫。
她寻了个空隙,走到水榭边的栏杆处,望着水中残荷的倒影,微微出神。
【这种场合,真不如回去算账轻松。应付这些人,比加班还累。】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玄色披风,悄无声息地披在了她的肩上,挡住了秋夜的寒凉。
沈宁玉一怔,回头看去。
裴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目光望着水面,侧脸线条在灯火下显得有些柔和。
“夜凉,注意保暖。”
他的声音依旧清淡,却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
“……谢大人。”
沈宁玉拢了拢披风,低声道。
另一边,韩少陵端着酒杯想过来,却被顾知舟笑着拉住:
“少陵兄,来,陪在下饮一杯。”
韩少陵看看裴琰和沈宁玉,撇撇嘴,终究没过去。
宴会终散。
坐在回驿馆的马车上,沈宁玉靠着车厢,疲惫地闭上眼。
肩头还披着裴琰那件玄色披风,带着清冷的松墨气息。
她知道,今晚之后,更多的关注、更多的麻烦,或许也会接踵而至。
这绝非她所愿,她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种种菜,写写话本,练练内力,而不是被推到这风口浪尖。
【真是人在古代,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