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镇上摆摊(1/2)

腊月廿二,天刚蒙蒙亮,呵气成霜。独轮车轱辘碾过冻硬的土路,吱呀作响,载着沈家全家和沉甸甸的期盼,朝着青头镇驶去。

车上堆着新买的粗麻布袋,里面是孙河精挑细选的五斤肥膘肉、一小罐珍贵的红糖、一斗雪白的粳米、两斗粗粮,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饴糖。

车辕一角,用新鲜湿润的蒲草精心裹着两小把青翠欲滴的小白菜。

叶片肥厚水灵,在清冷的晨光下,叶脉清晰,边缘不见丝毫焦黄,比夏日的更显鲜嫩,仿佛凝聚了寒冬里所有的生机。

这是沈宁玉和沈书天不亮就钻进暖窝,用最轻巧的手劲掐下来的顶尖嫩叶。

每一片都像精心雕琢的翡翠,被孙河用干净的湿布仔细垫好,再裹上蒲草保温防冻。

“玉姐儿,真……真能卖出去?”

五哥沈书紧紧挨着沈宁玉坐在车沿,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紧张又期待地小声问。他怀里抱着装饴糖的小包,仿佛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五哥放心,”沈宁玉裹紧了头上半旧的碎花布头巾,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笃定。

“咱们的菜这么好,肯定有人识货!换了钱,给你买最大的糖葫芦!”

她故意说得轻松,安抚着五哥。

三爹林松走在车旁,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棉袍,身形清瘦挺直,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前方渐近的镇子轮廓和路上渐多的人流。

他肩上挎着个旧书袋,里面装着那刀毛边纸,还有沈宁玉特意央求带上的《农桑辑要》。

大爹赵大川推着车,古铜色的脸膛在寒气中显得格外刚毅,手臂上的伤疤早已淡去。

他一边小心地避让路上的坑洼,一边低声嘱咐:“老大、老二,进了镇子机灵点,人多手杂,护好你娘和妹妹!”

“爹,放心!”沈林和沈海一左一右护在车子两边,眼神警惕。

沈风、沈石则跟在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母亲沈秀和孙河坐在车上,紧紧挨着年货,脸上既有着对年集的期盼,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越靠近青头镇,人流越是密集。挑着山货的农人,推着木柴的樵夫,赶着牲口的商贩,还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穿着明显体面些的镇民。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的臊气、柴火的烟味、食物的香气,还有属于年关将近的喧嚣活力。

青头镇的城门比往日更显拥挤。守门的兵丁呵斥着,不耐烦地检查着入镇的车马行人。

轮到沈家时,兵丁的目光在那独轮车上堆得冒尖的年货上停留了一瞬,尤其在看到那雪白的粳米和油光发亮的肥肉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贪婪。

“嗬!沈大川?你家今年可阔气了!”

一个络腮胡兵丁用刀鞘敲了敲车上的米袋,语气带着酸溜溜的探究,“发财了?”

赵大川心里一紧,脸上立刻堆起憨厚又带着点“肉疼”的笑:“军爷说笑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也得让孩子们见点油星!一年到头,就指着这几天呢!”

林松适时上前一步,微微拱手,声音清冽平静:“军爷辛苦。些许年货,让您见笑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个装着十几枚铜钱的粗布小袋塞进络腮胡兵丁手中,“一点心意,给军爷们打点酒驱驱寒。”

络腮胡掂了掂钱袋,脸上总算露出点笑意,挥挥手:“行了行了,进去吧!看好东西,年集上人多!”

顺利过关,沈家人齐齐松了口气,推着车汇入喧闹的人流。

青头镇的年集果然不同凡响!青石板主街两旁,摊棚林立,一眼望不到头。幡旗招展,吆喝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年画!门神!新灶王!保佑来年平安顺遂咯——!”

“红纸!金粉!写春联!秀才老爷亲笔!”

“炮仗!二踢脚!天地响!过年听个响动,驱邪纳福!”

“新蒸的年糕!粘掉牙!甜掉魂!快来尝尝——!”

“刚出锅的油炸果子!又香又脆!一文钱俩!”

空气中混杂着硝烟味、油香、墨香、汗味,形成一种独特而浓烈的年节气息。

人流摩肩接踵,推着车几乎寸步难行。沈林几兄弟不得不全力护着车子和家人。

沈宁玉被眼前这鲜活浓烈的市井画卷深深吸引,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个摊位。

她注意到行人中女子确实不多,偶有几个,多是衣着朴素、跟着父兄或丈夫的农妇,行色匆匆地采买必需品。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衣着光鲜、戴着帷帽的身影,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远远地在绸缎庄或首饰铺前停留片刻,立刻引来周围人群或明或暗的注视和低声议论。

那些目光,有羡慕,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看什么看!都让开点!”

一个粗哑的呵斥声在不远处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锦缎棉袄、满脸横肉的管家模样男人,正不耐烦地挥开挡路的人群,护着中间一个戴着雪白貂绒暖额、身披大红羽缎斗篷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姿窈窕,帷帽垂下的轻纱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和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正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她身旁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后面还跟着两个挎刀的家丁。

“是孟员外家的三小姐!”有人低声惊呼。

“啧啧,这排场……”

“听说还没定亲呢,孟员外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嘘,小声点!莫要冲撞了!”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敬畏地看着那主仆几人走向最大的绸缎庄“瑞祥号”。

沈宁玉收回目光,心中了然:在这个男多女少的云朝,家境优渥的未婚女子,地位确实超然,但也如同被精心豢养的金丝雀,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玉姐儿,想啥呢?咱往哪边摆?”

孙河的声音拉回沈宁玉的思绪。他指着街边一处相对人少些的空隙,靠近一个卖竹编筐篓的老汉,“我看那儿还行,能支个小摊。”

“行,就那儿!”赵大川立刻推车过去。沈林几兄弟帮忙卸下东西,孙河麻利地铺开一块干净的粗麻布,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小把用蒲草裹着的翠玉白菜拿了出来,轻轻放在布上。

碧绿的菜叶甫一露出,在周遭一片灰褐、暗红的年货背景里,瞬间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炸开了锅!

“哎哟!快看!那是什么?”

“绿叶子?这大冬天的?!”

“翠生生的!我的天,看着就水灵!”

“假的吧?拿啥染的?”

惊呼声、议论声、质疑声潮水般涌来。沈家小摊前瞬间围拢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好奇的目光几乎要把那两把菜盯穿。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一丝紧张,在孙河鼓励的目光下,往前站了一步,脆生生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各位伯伯婶婶,大哥大姐!走过路过看一看!‘沈家暖窝青’,冬日里难得的鲜菜!”

她小手一指摊上的翠玉白菜,小脸带着农家孩子特有的淳朴和一点点“骄傲”:

“家里盘了火炕,墙角根暖和,侥幸撒了点种子,没想到真长出来了!

就得了这么两小把顶尖的嫩菜心!您瞧这叶子,又厚又绿,掐一下都能出水!大冬天里,给桌上添点鲜亮颜色,炖汤、清炒,那叫一个美!”

她刻意强调了“侥幸”、“墙角根”、“就这么点”,将“奇迹”弱化成了“运气好”和“地方特殊”。

“真是种出来的?不是暖房?”

一个穿着体面绸面棉袄、管家模样的老者挤到前面,眯着眼仔细打量,显然是个识货的。

“暖房?老丈您说笑了!”林松适时开口,语气带着读书人的谦逊和一丝无奈的笑意。

“寒舍哪有那等财力?不过是借了火炕一点余温,地方狭小,歪打正着罢了。就这点东西,给孩子们添个念想。”

“多少钱一把?”一个挎着菜篮、穿着半新棉袄的妇人忍不住问,眼睛盯着那菜,满是渴望。

沈宁玉和林松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松微微颔首。

“婶子,”沈宁玉甜甜一笑,“这菜稀罕,费了老大工夫,也就这么两小把。一把……三十文?”

“三十文?!”人群哗然。

“抢钱啊!夏天白菜才几文钱一斤!”

“就是!太贵了!”

“三十文?都能割半斤上好五花肉了!”

质疑声、咋舌声四起。那管家模样的老者也皱起了眉,显然觉得价格虚高。

沈宁玉不急不躁,声音依旧清亮:“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夏菜遍地有,冬菜何处寻?

这可不是寻常白菜,您瞧瞧这品相,这水灵劲儿!三十文买的是寒冬里一口鲜!买的是过年桌上添的一份体面!给老人尝个新鲜,给孩子添点欢喜,值不值?”

她的话带着点煽动性,又点中了年节里人们追求“稀罕”、“体面”的心理。

“二十五文!小娘子,卖我一把!”那管家老者沉吟片刻,开了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是镇东刘府的管事,给老夫人添个菜。”

“刘府?”周围又是一阵低呼。刘家是镇上有名的富户。

“刘管事,您看……”沈宁玉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看向林松。

林松会意,正要开口周旋。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

一声粗暴的厉喝猛地炸响,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蛮横地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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