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雪停痕现(1/2)

肆虐了三天三夜的暴风雪,终于在第四日清晨耗尽了力气。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被撕扯开的破棉絮,缓缓散开,露出后面一片被洗刷过的、冰冷而刺眼的湛蓝天空。

阳光毫无温度地倾泻下来,照耀着被厚厚积雪彻底覆盖的大青村。

屋顶、树梢、篱笆、道路……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没膝深的、刺目的银白。

世界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积雪不堪重负从枝头滑落的“噗噗”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王猎户起了个大早,裹着最厚的皮袄,费力地推开被积雪堵住大半的院门。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他深吸一口气,扛起门口的大木锹,开始清理通往自家堂屋和沈家方向的积雪。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沈家父子帮他们盘好了炕,这份情谊,得用行动还。

刚铲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住了动作,眯起那双锐利的猎户眼睛,警惕地望向村口方向。

厚厚的积雪上,有一串极其怪异、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从村外蜿蜒而来,一直延伸到……村尾那片废弃的土地庙附近!

那痕迹杂乱不堪,不像是人走出来的,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挣扎前行!

而且痕迹边缘,不仅带着点点深褐色的污渍,旁边还有一串更大、更深的蹄印,歪歪扭扭,踉踉跄跄,蹄印边缘同样沾染着刺目的暗红!

是血!王猎户心头猛地一沉!这鬼天气,刚停雪,谁会在外面?还带着牲口?那深褐色的污渍和蹄印边的暗红……是血!

他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木锹柄,像一头警惕的老狼,弓起身子,顺着那痕迹,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积雪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土地庙早已破败不堪,半塌的土墙勉强遮挡着风雪。痕迹在庙门口消失,显然那“东西”进了庙里。

王猎户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庙里一片死寂,只有寒风穿过破洞发出的呜咽。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朝破庙里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破庙角落里,一堆半湿的柴草上,蜷缩着三个人影!不,准确地说,是两个人影护着一个倒在地上的。

站着的那两个,穿着破烂、冻得脸色青紫的皂隶服色,浑身沾满泥雪,嘴唇干裂发紫,正徒劳地用冻僵的手去摇晃地上那个穿着青色衣袍的人。

地上那人身形颀长,但此刻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青色的衣袍下摆撕裂,露出的小腿上胡乱缠着浸透暗红血污的布条,旁边雪地上还散落着几块沾血的碎布和一团染血的雪!

更让王猎户震惊的是,在破庙另一个背风的角落,一匹通体如墨的神骏战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口中喷出大团白气。

它浑身泥泞不堪,左前蹄明显肿胀,包裹着同样浸血的破布,马蹄下的积雪被染红了一片。

它硕大的马头低垂,湿漉漉的眼睛焦急地望着昏迷的主人,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带着痛苦的嘶鸣。

最刺眼的是那青袍人腰间悬挂的一柄佩剑。剑鞘古朴,镶着一块润泽的白玉,此刻也沾满了泥雪。

剑柄上垂落的深蓝色剑穗被血浸染了大半,凝结成暗红的冰坨,在破庙的晦暗中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大……大人!醒醒!大人!”一个皂隶带着哭腔,声音嘶哑绝望。

“水……求求……谁有热水……墨云也快撑不住了……”另一个皂隶茫然四顾,眼神涣散,目光扫过同样濒临极限的骏马,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

“嘶——!”王猎户看清那青袍人腰间的佩剑和剑穗的样式,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非普通行商或路人!这气度,这佩剑,还有这匹神骏非凡却同样重伤的战马……难道是……官身?而且是身份不低的官!

他来不及细想,救人要紧!他猛地从藏身处站出来,低吼道:“别慌!我是这村的猎户!人还活着吗?马也是你们的?”

两个皂隶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几乎是扑了过来:“猎户大哥!救命!救救我家大人!救救墨云!大人腿伤太重,又冻了一路,墨云的蹄子也伤了……”

王猎户几步抢到那青袍人身旁,伸手探了探鼻息,极其微弱,但还有!

他立刻解开自己的厚皮袄,不由分说裹在青袍人身上,又对两个皂隶吼道:“快!抬起来!跟我走!去沈家!他家有刚盘的暖炕!最暖和!马……马也牵着,先安置在庙里避风,我回头想法子!”

“暖炕?”两个皂隶,也就是裴五和裴七一愣,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在王猎户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地抬起昏迷的青袍人。

王猎户又看了一眼那匹叫墨云的黑马,它似乎通人性,知道主人要被带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伤蹄的剧痛发出一声哀鸣。

“好马儿,别动!先待着,我很快回来救你!”

王猎户匆匆安抚了一句,便在前头奋力用木锹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沈家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身份绝不简单,绝不能死在大青村!

他自己家的火炕刚建好,暂时不能使用,沈家的暖炕,是唯一的希望!

沉重的拍门声和急促的呼喊惊动了沈家。

“谁啊?这么大动静?”孙河疑惑地拉开堂屋门,一股寒气卷着雪沫子扑进来。

当他看到王猎户和两个狼狈不堪的陌生人抬着一个生死不明的青袍人堵在门口,尤其是看到那青袍人腰间染血的佩剑时,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老王!这……这是?!”

“快!抬进去!放炕上!这人快冻死了!”王猎户来不及解释,急声催促。

堂屋内的暖意瞬间被寒气冲淡。沈秀、林松、赵大川都惊得站了起来。

沈宁玉早在听到敲门声,也从自己房间炕上爬起来来到堂屋这边,几个哥哥也都过来了。

刚到堂屋,沈宁玉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被抬进来的青袍人身上。

脸色惨白,气息奄奄,但那张脸……即使毫无血色,也难掩眉宇间的清俊与一种刻入骨子的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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