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试探与涟漪(1/2)

西厢房内,暖炕的余温烘烤着空气,带着泥土和烟火特有的踏实感。

裴琰半倚在炕头,盖着厚实的棉被。阳光透过窗纸的缝隙,吝啬地在他脸上投下几道光痕,映照出他此刻的状态。

当沈林端着粥碗进来,目光触及炕上的裴琰时,心头猛地一跳。昨夜混乱中看不真切,此刻晨光熹微,才真正看清这位“贵人”的模样。

只见他面色依旧苍白如雪,毫无血色,仿佛玉雕一般,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

然而,那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眸子却深邃幽黑,如同寒潭深水,即便带着病容,也锐利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人心。

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清晰而冷硬,即使狼狈地裹在农家粗布被褥中,也难掩那份刻入骨髓的清贵与疏离。

他随意搭在被子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一种掌控力量的美感。

沈林只觉得呼吸一窒,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这就是官老爷?

跟他想象中脑满肠肥的官差完全不同,倒像是……像是画本里那些清冷孤高的谪仙,只是此刻这谪仙染了尘埃,还带着一丝迫人的锐气。

裴琰微微抬手示意沈林放下托盘,动作间牵扯到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这细微的痛楚反而更衬出他眉宇间那抹隐忍的坚毅。

裴琰的目光落在门口进来的林松身上。来人穿着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儒生长衫,身形清瘦,面容斯文,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

但那双眼睛,沉静而明亮,没有丝毫落魄书生的颓丧,反而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坚韧和沉稳。步履从容,不卑不亢。这绝非寻常乡野村夫。裴琰心中下了初步判断。

沈林看见三爹林松进来,二人似乎有话要交谈,放下托盘立马退了出去。

这时林松走进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书生礼:“草民林松,见过大人。大人贵体可安?”他的声音清冽平稳,目光坦然地迎上裴琰审视的视线。

裴琰微微颔首,目光在林松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儒生长衫上掠过,落在对方那双沉稳、带着书卷气却又不乏坚韧的眼睛上。

“林先生不必多礼。”

裴琰的声音因久未开口而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清冷平稳,“昨夜承蒙贵府搭救,裴某感激不尽。若非王猎户及时援手,沈家暖炕驱寒,裴某恐已命丧风雪。”

他的话语客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目光如实质般锁住林松,“裴某新任青川县令,赴任途中不幸遭遇山匪伏击,幸得护卫拼死相护,方侥幸脱险至此。”

“青川县令?!”饶是林松早有猜测,此刻亲耳听闻,心头仍是一震!

他立刻再次深揖:“原来是县尊大人驾临寒舍!草民失礼!昨夜情急,未能及时拜见,还望大人恕罪!”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县令遇刺!这绝非小事!沈家可能会被卷入了这等滔天巨浪!祸福难料,祸福难料啊!

他面上竭力保持平静:“原来是县尊大人驾临寒舍!草民失礼!昨夜情急,未能及时拜见,还望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怪。”

裴琰抬手虚扶,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林松的每一丝细微表情,“林先生似乎并非寻常农户?观先生言行气度,应是饱读诗书之人。”

他看似随意地抛出话题,实则是精准的试探。

来了!林松心中一凛,这位县令目光如炬,不好糊弄。

他面上苦笑,带着恰到好处的落寞与无奈:“大人谬赞。草民早年确曾侥幸进学,得中秀才功名。然家道中落,又无银钱打点,蹉跎多年,早已绝了仕途之念。

如今不过是山野一村夫,在村中教几个蒙童识几个字,聊以糊口罢了。”

他将自己描述成一个落魄无银钱打点的读书人,巧妙地避开了更深的原因,试图将形象固定在一个无害的落魄文人上。

裴琰眸光微闪,不置可否。

落魄秀才?家道中落?解释倒也合理。但观其言语间说辞、家中还有此等实用暖炕的秀才,也一定不简单。

他话锋一转,带着探究:“昨夜那暖炕,驱寒之效甚为神异。裴某走南闯北,却也少见。不知此法是先生所创,还是村中祖传?”

核心问题来了!林松心头警铃大作,但早有腹稿。

他从容答道,语气带着一丝“侥幸”和“后怕”:“回大人,此乃北地御寒之法,并非草民或村中所创。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前些时日,镇上来了位姓韩的老泥瓦匠,据说是从北边逃难而来,身怀这盘炕的手艺。草民家中幼女宁玉,”

他特意提到名字,语气自然,“平日翻些杂书,偶然看到些关于火墙暖道的零散记载,便在家中闲谈时提了一嘴,说若能在床下砌火道引烟,或可驱寒。”

他顿了顿,看向裴琰,捕捉着对方的神情:“恰逢那韩师傅在镇上揽活,草民便抱着试试的心思,花了些辛苦钱请了他来指点。

韩师傅手艺精湛,耐心传授,草民家中几个小子也肯下力学,这才依葫芦画瓢,在自家垒砌成功。

冬日一试,果然暖和,这才敢在邻里王猎户家尝试。说来惭愧,若无韩师傅真传,单凭书中几句零散言语,是万万垒不出这能救命的暖炕的。”

他将功劳主要归于“韩师傅”的传授,沈宁玉只是提供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来源,且强调了是家中闲谈时偶然提及,大大降低了她的存在感和特殊性。

“哦?韩姓泥瓦匠?北地手艺?”裴琰眉梢微挑。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得多。一个流落至此的北方匠人,带来了当地成熟的技艺,被一个识字的农家女孩从杂书中看到零星记载后联想提议,再由家中男丁学习实践成功。

他心中对“沈宁玉”的好奇稍减——一个十岁村女,能留意到杂书中关于取暖的记载并产生联想,心思也算细巧,但也仅此而已。

他更关注技艺本身:“令嫒倒是心思灵动,能留意书中杂记。此法若真能推广,于北地严寒之处的百姓,实乃莫大福音。

裴某身为县令,倒要替百姓谢过韩师傅的技艺和沈家的实践了。”

他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在了技艺本身和推广价值上。

林松暗松一口气,连忙谦逊:“大人言重了。韩师傅技艺精湛,草民一家不过是学了些皮毛。若能帮衬邻里御寒,已是幸事,不敢当大人之谢。”他再次强调是“学了些皮毛”,淡化沈家的作用。

两人又就裴琰伤势、墨云情况、风雪路途等寒暄几句。林松应对得体,滴水不漏。裴琰也适时地流露出些许疲惫。林松识趣地告退,言道让大人安心静养。

林松退出西厢,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虽然用“韩师傅”和“杂书记载”暂时遮掩了过去,但这位县令心思之缜密、目光之锐利,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快步走向堂屋,必须立刻与沈秀商议对策。

堂屋里,气氛凝重。沈秀、赵大川、孙河都紧张地看着林松。

“确是县令大人,赴任途中遇‘匪’。”

林松将关键信息告知,并强调了保密。“关于暖炕,按我们说好的,推到韩师傅和玉姐儿看书联想上,小子们出力学的。

记住,玉姐儿只是看书提了一嘴,主要功劳是韩师傅和小子们的!”他特意叮嘱,统一口径。

“县令!”赵大川脸色发白,蒲扇般的大手无意识地搓着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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