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琰离开(2/2)

她怯生生地从孙河身后挪出来,接过木瓢,小心翼翼地走到墨云身边。

当她靠近时,墨云立刻安静下来,温顺地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端着水瓢的手,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喝起水来,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温顺和……信赖。

[好吧好吧,知道是你救命恩人了!低调点啊大黑!我可不想要有那么多麻烦!]

沈宁玉一边腹诽,一边轻轻摸了摸墨云光滑的脖颈,墨云舒服地眯起了眼。这一幕落在沈家人和裴七眼里,只当是小女孩天生招动物喜欢,并未深想。

没了头顶的“县令大山”,沈家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争分夺秒的盘炕热潮和家庭内部安排的调整。

在白天,赵大川带着四个儿子组成的“沈家暖炕队”成了十里八乡的香饽饽。报酬堆满了角落,几只咕咕叫的母鸡更是让孙河喜笑颜开。

在晚上。林松检查并指导沈宁玉练字,[玉姐儿这字……力道不足,结构却隐隐有章法,这份定力和领悟力……唉,可惜起步晚。若能科举……]

他甩开不切实际的念头,同时抽空给愿意学的儿子们,沈石、沈书讲实用字句和基础算学,围绕记账、看契。

沈海、沈风兴趣缺缺,一个想着明天怎么垒炕更结实,一个想着给墨云添什么料。

老大沈林以前也是跟着打猎,现在下雪也不适合上山,跟着赵大川一起专注盘炕。

二爹孙河总管后勤、伙食、物资登记。沈书协助。裴七与沈风共同照料墨云,实则裴七主导,沈风打下手。沈宁玉负责她的“暖窝经济”和练字。

热腾腾的腊肉炒野菜的香气混合着新粮的气息弥漫在堂屋。

墙角堆着小山般的黍米、粗布,几只作为报酬换来的母鸡在临时鸡笼里咕咕叫着。

赵大川看着这几个月拼死拼活攒下的家底,嘴角刚咧开,还未笑出声——

林松淡淡的声音落下,像冰水浇头:“雪化了,路通了。”

轻松的气氛瞬间冻结!空气仿佛凝固了。

轻松的气氛瞬间冻结!空气仿佛凝固了。沈秀、孙河、赵大川、沈林等人脸色骤变。[彪三……该来了!]

沈林放下碗,眉头紧锁。[路通了……麻烦上门了。爹娘的愁容……得把这门手艺顶得更稳当!]

沈海沉默地攥紧了筷子,指节发白。

沈石担忧地看向父母,又瞥了眼油灯下摊开的《农桑辑要》。[认字……算账……或许将来……]

沈风下意识看向坐在炕沿、沉默进食的裴七,以及他腰间那把不离身的腰刀。[有裴七哥在!不怕!]

沈书扒饭的动作停了,茫然地感受到四周沉重的压力。[怎么了?]

裴七看似专注地吃着碗里的杂粮饭,但咀嚼的动作极其缓慢,低垂的眼帘下,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沈家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反应。

[路通了……彪三的事,还是他打听到的……这沈家人的反应很真实。那丫头……]

他的存在感极强,即使沉默,也让堂屋的气氛比裴琰在时多了另一种紧绷——一种带着审视的、来自底层武吏的、沉默的压迫感。

死寂中,沈宁玉清脆的声音破冰而出:“爹,三爹,咱们现在,不是只有‘拼’一条路。” 她掰着手指头,条理清晰地数着村民支持、裴七武力等优势,然后话锋一转:

“那个坏蛋彪哥,不是最喜欢钱吗?”

她歪着头,一脸“不解”,“我听王伯伯说过,他在镇上开赌坊放印子钱,还强收铺子的‘平安钱’。他要是知道咱家这盘炕的手艺能赚钱,肯定眼红!那……那咱们‘教’他做不就好了吗?”

她把球巧妙地踢给赵大川,暗示关键窍门是“韩师傅”教的,而且她爹也“记不清了”。

最后看向林松:“三爹,教人干活,是不是该收点辛苦钱买糖吃呀?”

林松心中暗赞女儿机敏,面上却露出“思索”的表情,配合道:“嗯,倒也是个法子。大川,韩师傅当日关于烟道拐弯防倒烟的口诀,你可还记得全乎?我当时在记料,听得不真切。”

赵大川立刻心领神会,一拍脑门,粗声懊恼:“哎呀!那老韩头当时嘟嘟囔囔的,风又大,我就听了个大概!什么‘七拐八绕’、‘缓坡慢抬’的……具体咋弄,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年纪不大,心思转得倒快。把关键推给一个找不到的“韩师傅”和“记不清”,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裴七看着这父女俩一唱一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放下碗,声音低沉地插了一句:“这盘炕的手艺,看来门道不少。赵大叔若真能‘琢磨’透那些拐弯的诀窍,可是造福乡里的好事。”

他特意强调了“琢磨”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是是是!裴七兄弟说得对!”

赵大川连忙应和,带着点乡下人的“憨直”,“咱庄稼人,就想着让大家冬天好过点!那彪三儿要是真想学,咱也不藏私,能教的都教!就是他得耐着性子等咱‘琢磨’明白!

孙河连忙打圆场,把话题岔开:“好了好了,吃饭吃饭!玉姐儿,快尝尝这腊肉,今儿特意给你多切了两片!裴七兄弟,您也多吃点,别客气!”

沈宁玉立刻乖巧地“嗯”了一声,埋头扒饭,不再多言,努力降低存在感。

[过关!核心信息没泄露!裴七这关暂时过了。]沈宁玉心中暗想。

翌日,赵大川带着沈林、沈海、沈石、沈风四兄弟去邻村张木匠家盘炕。

裴七果然如影随形。他没有插手,只是抱着手臂,如同一个沉默的监工,站在不远处避风的地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施工过程。

赵大川和儿子们顶着寒风,挖地基、垒土坯、留烟道口,动作麻利,配合默契。

沈风跑前跑后,跟张木匠的儿子解释着步骤,嗓门洪亮,讲的都是最基础的“挖多深”、“土坯怎么摆”、“烟道口开多大”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

裴七看得非常仔细。他注意到赵大川在垒砌烟道拐角时,动作会格外慢一些,手指无意识地在土坯上比划着角度,眉头微锁,嘴里还念念有词:

“……七拐八绕……缓坡慢抬……这拐角到底咋弄才最顺溜?”

沈林搬着沉重的青砖路过,状似无意地低声提醒:“爹,韩师傅好像说过,拐角这里土坯得斜着切一刀?”

赵大川恍然:“对对对!好像是!斜着切……斜多少来着?唉,记不清了!先这么试试吧!”

裴七冷眼看着,心中评估:[动作熟练,但关键处的犹豫不像是装的。那烟道拐角确实比其他地方垒得慢,反复调整了几次。看来那‘口诀’是真记不全,这核心技术……沈家未必完全吃透。]

他需要向裴琰汇报的,就是这个“观察结果”。至于沈宁玉?在盘炕现场,她只是个偶尔跑过来送水、被赵大川挥挥手赶走的“碍事小丫头”,毫无存在感。

油灯下,沈宁玉临摹着《颜勤礼碑》,笔下的字依旧歪扭,但比最初稳了许多。

裴七坐在堂屋另一角,借着微弱的光,仔细擦拭着他那把保养得极好的腰刀。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林松在检查沈石的功课,偶尔低声讲解几句。堂屋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松低沉的讲解声和裴七擦刀时布帛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

沈宁玉能感觉到,裴七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她头也不抬,努力扮演着“认真但资质平平的识字女童”。

[忍!必须忍!在他眼皮底下,一丝破绽都不能露!彪哥还没来,这个‘监工’更不能得罪!]

她写完最后一笔,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状似疲惫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三爹,我写完了。”声音带着点困倦的软糯。

林松点点头:“嗯,今日有进步。去睡吧。” 他看了一眼裴七。

沈宁玉如蒙大赦,赶紧收拾纸笔,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关紧了门。

直到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一天了……跟走钢丝似的!裴七这双眼睛,真利!]

门外,裴七擦刀的动作未停,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沈宁玉关上的房门,又落到林松身上。

[这小丫头……白天盘炕时毫无存在感,晚上倒是肯用功。只是这字……确实写得难看。那暖窝里的菜,绿得邪乎……墨云对她……]

他心中的疑团并未消散,反而像这冬夜的雾气,越来越浓。

大人的交代,果然不简单。他需要更耐心,看得更仔细。彪三……或许是个机会,能让他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