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银钗染血(2/2)

宋清砚不再多言,转身重新走向木台。他抬手掀开白布,王氏的面容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 —— 双目紧闭,眼窝微微凹陷,唇色乌青,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黑色的血渍,那是毒发时呕出的。她的头发散乱地铺在木台上,发丝间还沾着些许草屑,想来临死前曾在地上挣扎过。

宋清砚弯腰,从脚边打开的木制工具箱里取出那根验冤钗。他的手腕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指尖捏着银钗的中端,缓缓探向王氏微张的喉间。钗尖轻轻触碰到她的咽喉,宋清砚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曾经温热的肌肤,此刻已冷得像冰。他将钗尖探入三分,停留片刻,再缓缓抽出 ——

灯光下,那探入喉间的钗尖,已然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青黑色,像被墨汁浸过,又像被青苔覆盖,触目惊心。

(宋清砚的心声)“王氏,我知道你疼。” 他看着那抹青黑,指尖微微发紧,银钗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那毒入喉时,必是烈火焚身般的痛吧?你拼尽全力留下的抓痕,是不是想告诉世人谁是凶手?还有你的孩子,那个刚降生的孩儿,他还没来得及看看你,就被人用湿绢闷死…… 你们母子的冤屈,像这银钗上的青黑,抹不掉,也忘不掉。”

他抬手,用银钗轻轻拨了拨王氏的嘴唇,露出她齿间残留的黑色血渍:“若我今日屈从了权贵,改了验尸文书,你们在九泉之下,又怎能安息?这世间的公理,若连一个仵作都要背弃,那还有谁能为你们说话?”

“咔嚓 ——”

窗外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将整个验尸房照得如同白昼。宋清砚的侧脸在闪电中格外清晰,眉骨高挺,下颌线紧绷,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映着油灯的光,也映着银钗上的青黑。紧接着,一声炸雷轰然响起,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落在他的官帽上,也落在木台上的白布上。

雷声未落,“哐当” 一声巨响!

验尸房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得粉碎,木屑飞溅,带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 那人穿着一身纯黑的夜行衣,面罩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匕,匕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直刺宋清砚的后心!

“小心!” 张提刑惊喝一声,想上前阻拦,却已来不及。黑衣人左手如闪电般探出,指尖带着凌厉的劲风,直直击中张提刑的腹部。张提刑闷哼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墙上,口中溢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只觉得腹部剧痛难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宋清砚虽专注于验尸,却常年与尸体打交道,对周遭的动静格外敏感。听到风声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 ——“噗嗤” 一声,短匕没能刺中心脏,却深深扎入了他的胸膛偏左位置。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来,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像有一把火烧着了他的五脏六腑。更可怕的是,一股麻痹感迅速从伤口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验尸台上,木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台上的瓷瓶险些摔落。他手中的验冤钗晃了晃,险些脱手,指尖却死死攥住,指节泛得发白 —— 这是他师傅留下的遗物,是他追寻真相的依仗,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他不能丢。

鲜血从宋清砚的伤口处涌出,顺着衣襟滴落,恰好溅在他掌心的验冤钗上。那温热的血珠与钗尖残留的王氏剧毒相遇,像是触发了某种古老的契约 —— 原本泛着幽冷光泽的银钗,内部忽然有微光流转,那光芒很淡,像藏在蚌壳里的珍珠,若隐若现。

宋清砚缓缓回头,看向那个黑衣人。黑衣人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刚才杀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蝼蚁。他甚至没有再补一刀,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确认宋清砚是否已经断气。

宋清砚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黑衣人渐渐变成了重影,耳边的雨声、雷声也仿佛被隔了一层水,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知道,匕首上的毒正在发作,他的生命,正在从胸口的伤口处飞速流逝。可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手中的验冤钗骤然爆发出一种柔和却异常明亮的白光 —— 那光芒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缓缓扩散开来,将他的手掌、他惊愕而逐渐涣散的眼眸,以及他整个逐渐倒下的身影,都轻轻包裹了进去。

白光里没有寒意,反而带着一丝温暖,像母亲的怀抱,又像初春的阳光,驱散了他身上的剧痛与麻痹。宋清砚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能看到那白光在自己的指尖流转,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这光芒托起,不再沉重。

窗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仿佛在为这位坚守真相的仵作送行。张提刑躺在地上,看着被白光包裹的宋清砚,眼中满是震惊与茫然,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宋清砚的身体缓缓离开地面,悬浮在白光之中。他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看着那根握在手中的验冤钗,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预感 —— 或许,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可这预感刚升起,无边的黑暗便涌了上来。白光越来越盛,最终吞没了他所有的感知,也吞没了他的身影。

他的世界,归于永恒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渐渐消散。验尸房内恢复了原样,油灯依旧在燃烧,木台上的白布依旧覆盖着王氏的尸身,张提刑依旧躺在地上,胸口的鲜血还在流淌。

只是,那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仵作,连同那根引发异变的验冤钗,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墙上的人影,还在随着灯焰摇晃,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还在响,可这满室的寒意,却比刚才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