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银钗何在?(2/2)
“若以热醋蘸纸敷之,或可更显其皮下淤血。”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小林更是扶着额头苦笑:“陆哥,我们有多谱勒超声,还有ct,能直接看到肝脏内部的损伤,比敷热醋清楚多了,还不用破坏组织。”
宋清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手。他知道小林说得没错,可那种亲手操作、从细节里找线索的感觉,是仪器给不了的。后来检查肋骨时,看到几根肋骨有细微的骨折痕迹,他又忍不住脱口而出:“若能以‘糟醋’蒸煮之,断痕必显。”
这句话让小林彻底没了脾气,只能无奈地解释:“陆哥,我们有x光机,骨折线看得一清二楚,糟醋……那都是老黄历了。”
宋清砚沉默着,继续检查尸体。他的手指在骨折处轻轻摩挲,感受着骨骼的断裂面,在心里判断着受力方向——这是他多年验尸练出的本事,不用仪器,单靠手感就能大致推断出致伤工具。可在这个时代,没人会在意他的手感,大家只认仪器上的数据。
解剖室的观察窗外,老法医周涛正经过。他原本听说“陆衍”今天独立验尸,还想凑过来看个笑话,毕竟前几天这小子连解剖刀都拿不稳。可当他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场景时,脚步却停住了。
“陆衍”正俯身看着尸体的创口,眉头微蹙,手指在创口边缘轻轻比划着,眼神专注得惊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他没有立刻用尺子测量,也没有叫小林拿仪器,只是盯着创口的形态,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那神情不像个菜鸟,反倒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法医——而且是那种老派的、靠眼睛和手吃饭的老法医。
周涛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凑近窗户,看着“陆衍”检查肋骨骨折时的动作。那动作很轻,却很准,手指总能精准地落在骨折处,甚至还会用指腹轻轻揉搓,像是在感受骨骼的断裂情况。“这小子……手法虽然生,可这观察的路子,怎么有点像《洗冤集录》里写的?”周涛在心里嘀咕,“当年我师傅还跟我提过,老辈法医验尸,就喜欢靠手感判断,这小子怎么会这个?”
他想起前几天“陆衍”在会上说的那些话,当时觉得是胡言乱语,现在再看他的操作,倒觉得有些道理。周涛的脸上没了之前的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探究——这“陆衍”,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悄悄离开了观察窗,心里却埋下了一个疑问:这小子到底是真菜鸟,还是藏着什么本事?
解剖结束时,已经是中午。宋清砚靠在墙边,看着小林在电脑上敲打着报告,屏幕上满是他不认识的英文缩写和数据——“ct示右侧肋骨3-5骨折”“胃内容物取样送毒化分析”“肝包膜下出血”。这些冰冷的文字和符号,记录着死者的损伤,却没有他熟悉的“创口呈梭形,边缘整齐,应为锐器所致”“银钗探之无变色,排除中毒”。
“陆哥,报告差不多了,您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小林把电脑转向他。
宋清砚凑过去,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里一阵恍惚。这报告很规范,很准确,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那种亲手触摸尸体、感受温度和质地的真实感,少了那种从细微处发现线索的惊喜。他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小林打印出报告,递给他。宋清砚接过报告,纸张很薄,上面的字迹清晰却冰冷。他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冷水冲刷着他的手指,将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冲掉。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的脸,陌生的衣服,陌生的环境。可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却和在大宋时一模一样。
“器物虽异,法理相通。”他在心里默念,“这色谱、ct,或许就是他山之石,能帮我更快找到真相。可探寻真相的心,才是根本。”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提刑司,为了查清一桩冤案,顶着压力反复验尸,最终用银钗验出了死者胃中的剧毒,还了冤者清白。如今银钗不在了,可那份“让死者开口”的初心,他从未忘记。
宋清砚关掉水龙头,擦干手,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领——就像当年整理官服一样,动作认真而庄重。他拿起报告,挺直脊背,走出了解剖室。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仿佛给这陌生的环境,镀上了一层熟悉的温暖。
他知道,未来的路不好走,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学用那些精密的仪器,学写规范的报告,学这个时代的验尸方法。但他不会丢掉自己的本事,不会忘记《洗冤集录》的教诲。银钗虽不在手,可宋清砚的验尸之道,会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