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杆人(2/2)

它的“脸”对着庙门,黑洞里的灰絮在晃动,像是在生气。突然,它猛地直起身,原本三米的高度又拔高了半截,脑袋几乎顶到雾层上面,蓝布褂子被撑得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树枝,在雾气里轻轻摇晃。

李建国吓得后退,撞到香案。供桌后面的泥像突然晃动了下,断颈处渗出粘稠的液体,颜色和杆人指甲缝里的汁液一模一样。他这才发现,泥像的身体上刻着字,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名字,其中一个是“王老五”——村里的老光棍,十年前在槐树沟失踪,至今没找到尸体。

“咚!咚!咚!”

杆人开始撞门,整座破庙都在摇晃。门框上的木刺簌簌往下掉,混着白色的粉末,和引擎盖上的一样。李建国突然明白,那不是石灰,是木头的碎屑。

他抓起燃烧的黄纸扔向庙门,火苗贴着门缝窜出去,门外传来刺耳的嘶鸣,像是树枝被烧裂的声音。李建国趁机从后墙的破洞钻出去,钻进旁边的树林。

树枝勾住他的衣服,划破皮肤,流出的血滴在落叶上,立刻被吸收了。他回头看,那东西正从庙里走出来,燃烧的蓝布褂子已经烧光,露出全是树枝的身体,无数根细枝在雾气里伸展,像在捕捉猎物。它的高度还在增加,已经和旁边的白杨树差不多高,脑袋隐在雾里,只能看到两根细长的树枝代替脖子,顶端顶着块木板。

“新杆……新杆……”

雾气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李建国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是根从地里钻出来的树根,正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树皮上的疙瘩和杆人胳膊上的年轮一模一样。

他用钢管砍断树根,树根断口处立刻渗出绿色的汁液。周围的树木突然开始摇晃,树枝纷纷向他倾斜,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嘲笑他的挣扎。

跑到国道时,天边已经泛白。李建国看到自己的货车还停在原地,引擎盖上的浅坑变成了个黑洞,边缘的木刺正在慢慢生长,像是要把坑补上。他拉开车门跳上去,发动引擎的瞬间,后视镜的位置突然长出根细枝,上面还缠着块蓝布碎片。

货车刚开出没多远,李建国就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东西站在路边,高度已经超过了电线杆。它的身体上挂着件蓝布褂子,像是晾在树枝上的衣服。阳光刺破雾气的瞬间,它突然开始收缩,像被晒干的海绵,最后缩成根普通的树干,上面刻着行新的字——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李建国”。

回到镇上,李建国大病了一场。他的胳膊上长出圈状的纹路,像年轮,用刀刮掉一层,第二天又会长出来。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说可能是皮肤角化症。

半个月后,有个货车司机在槐树沟失踪了。警察在现场只找到半截蓝布褂子,还有根新栽的电线杆,水泥还没干透,上面缠着根人的手指骨,指甲泛着青灰色,和李建国引擎盖上的粉末颜色一致。

李建国听到消息时,正在给货车换后视镜。新的后视镜安上去的瞬间,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脖子好像变长了点,下巴尖得像块木板。窗外的白杨树在风中摇晃,枝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无数只伸向他的手。

当晚,槐树沟的雾又浓了。国道旁的新电线杆下站着个东西,很高,瘦得像根竹竿,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它的胳膊很长,垂到膝盖以下,手指像枯树枝一样弯曲着,正慢慢抠着电线杆上的水泥,指甲缝里嵌着点灰白色的粉末。

远处传来货车的轰鸣声,灯光刺破浓雾,照到路牌上“槐树沟”三个字。那东西微微歪过头,木板做的脸上,黑洞里的灰絮轻轻晃动,像是在笑。它的高度又开始增加,树枝做的身体在雾气里伸展,等待着新的“布料”和“年轮”。

货车越来越近,司机骂了句“这破雾”,丝毫没注意到路边的电线杆比平时高了半截,也没看到蓝布褂子的下摆正在风中摇晃,和周围的白杨树枝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树枝,哪是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