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干涸之躯(2/2)

老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干燥,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力气大得吓人。“念念……”他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她在水里待久了,身子泡烂了,现在要回来……借我的身子躲躲……”

他的话让我浑身发冷。我猛地甩开他的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就在这时,他的衬衫扣子“嘣”地崩开了,露出圆鼓鼓的肚子。那肚子上的皮肤紧绷着,隐隐能看见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有条小蛇在皮下钻来钻去。

“它要出来了……”老周抱着肚子蹲下去,发出痛苦的呜咽,“它说我身子太干,装不下它……要水……要很多很多水……”

那天下午,社区派来的医生给老周做检查,量完血压后脸色煞白:“血压低得快测不到了,脱水严重,必须立刻输液!”可老周像疯了一样挣扎,拔掉针头,打翻药瓶,嘶吼着“别用水浇我”,最后竟一头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救护车把老周拉走时,我瞥见他敞开的衣领里,脖子上的皮肤干得像纸,贴在骨头上,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像树枝一样盘虬卧龙。

老周住院的那几天,小区里总算太平了些。绿化带重新浇了水,王婶家的孙子也退了烧。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尤其是晚上,总觉得对门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第四天晚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是个穿白大褂的护士,脸色慌张:“你是周建国的邻居?他不见了!”

护士说,老周半夜挣脱了输液管,把病房里的热水瓶、痰盂全砸了,嘴里喊着“不能让水沾到身子”,然后就跑没影了。监控拍到他跑出医院,一路往小区的方向跑,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肚子却越来越大,跑起来时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像是肚子里装了半桶水。

我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小区的河边跑。那是条人工河,念念就是在那儿淹死的。

远远地,我就看见河边站着个黑影,正是老周。他背对着我,肚子大得像个鼓,衬衫被撑得裂开了缝,能看见里面皮肤的颜色变得惨白,像是泡了水的纸。

“老周!”我喊他。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脱落,像受潮的墙皮,露出下面粉红色的肉。最吓人的是他的嘴,张得大大的,里面没有舌头,只有源源不断的黑水涌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了一滩。

“它出来了……”他的声音不再嘶哑,变得又尖又细,像个小姑娘,“爷爷,我好渴啊……”

他的肚子突然“噗”地裂开一道口子,浑浊的河水混着黑色的淤泥涌了出来,里面还裹着水草、碎石,甚至有半片腐烂的荷叶。在那片狼藉中,我看见了一只小小的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了河泥,正慢慢伸出来,抓向我的脚踝。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和孩童的嬉笑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裂开的肚子里爬了出来,正跟着我。

第二天,警察在河里发现了老周的尸体。他的肚子破了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往外掏空了。法医说,尸体高度脱水,皮肤和肌肉组织像风干的腊肉,但腹腔里却灌满了河泥,泥里还埋着半片孩子的衣角。

老周的房子被封了。我搬家那天,王婶来帮忙,看着对门紧闭的房门,突然叹了口气:“你说这老周,一辈子怕水,最后还是栽在了水里。”

我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极了那天晚上,老周肚子里的水声。

车开出小区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河。河水绿得发黑,水面平静无波,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下一个不喝水的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沙漠里,喉咙干得冒烟,却怎么也喝不到水。低头一看,我的肚子鼓得像个球,皮肤惨白,正一点点裂开,里面涌出的不是水,而是干硬的沙子,埋住了我的手脚,也堵住了我的嘴。

惊醒时,我发现自己正咬着嘴唇,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客厅的水杯里装满了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却突然觉得,那水看起来像极了老周肚子里的淤泥。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让家里断水。只是每次喝水时,总会盯着杯底,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比如半片腐烂的荷叶,或者一只小小的、苍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