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百年契(2/2)

他猛地回头,看见赵小姐站在窑门口,红嫁衣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光。她脸上的针脚还在,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两排尖利的牙:“我们等你很久了。”

她的手慢慢变了形,指甲变得又尖又长,皮肤长出灰白的绒毛。王屠户这才发现,她的脚不是人的脚,是两只毛茸茸的狼爪,沾着暗红的血。

“你不是赵小姐……”他后退一步,桃木剑举在胸前。

“我是啊。”“赵小姐”笑了,声音里混着狼嚎,“她的皮,她的脸,现在都是我的了。就像当年,你们镇上的人剥了我母亲的皮,挂在老槐树上示众一样。”

窑里突然窜出十几个黑影,有黄皮子,有野獾,还有几只眼睛发红的狼。它们围了上来,嘴里发出低吼,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光。

张寡妇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王屠户这才看见,她的肚子鼓鼓的,衣服下有什么东西在动。接着,他听见了抓挠的声音,从张寡妇的肚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骨头。

第四天,王屠户从窑厂爬了出来。

他的左臂被狼爪撕开了个大口子,骨头都露了出来,桃木剑也断成了两截。张寡妇没能救回来,她肚子里的东西咬穿了她的肚皮,爬出来时,王屠户看清了——那是个半人半獾的怪物,脸像张寡妇的儿子,身体却长满了灰毛,嘴里叼着块带血的内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记得那些精怪围着他笑,说:“还有三天,等符咒彻底黑透了,全镇的人都得变成我们的皮囊。”

回到镇上,王屠户发现镇民们都变了。他们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见了他就说:“王大哥,别挣扎了,加入我们吧,这样不痛。”

他看见李婶的儿子,那个才五岁的小孩,正蹲在路边,手里把玩着颗眼珠子,看见王屠户,就举起来喊:“叔叔,这个亮晶晶的,给你玩呀。”

王屠户把自己锁在家里,翻遍了祖父的遗物,终于在一个木箱底找到了块黑色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个“镇”字,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祖父在旁边写着:“镇灵玉,以守契人精血养之,可暂压精怪,然用一次,减寿十年。”

窗外传来敲门声,是“赵小姐”的声音:“王大哥,出来吧,你看谁来了。”

他凑到门缝里看,看见张寡妇站在门口,肚子上的伤口被缝上了,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她怀里抱着那个半人半獾的怪物,怪物正睁着双和张寡妇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你看,我们一家团圆了。”“赵小姐”笑着说,“你也把玉佩交出来吧,这样大家都能解脱。”

王屠户握紧玉佩,指节泛白。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当天夜里,他割破手指,把血滴在镇灵玉上。玉佩瞬间发出红光,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冲出家门,往镇口的老槐树跑,一路上,那些被附身的镇民都围了上来,他们的脸在月光下扭曲着,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拦住他!别让他碰符咒!”“赵小姐”的声音在人群里炸开,她已经完全变成了狼形,灰白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王屠户挥舞着带血的玉佩,红光所及之处,那些镇民都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上冒出黑烟,露出精怪的原形。他冲到老槐树下,看见符咒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像块烧焦的疤,在树皮上蠕动。

他举起玉佩,按在符咒上。

“滋啦——”

红光和黑气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老槐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王屠户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玉佩传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眼前开始发黑。

他听见了无数的惨叫声,有黄皮子的,有野獾的,还有狼的。他看见“赵小姐”在红光里翻滚,身上的皮毛被烧成了焦炭,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

不知过了多久,红光渐渐散去。

王屠户瘫坐在地上,浑身是血。老槐树上的符咒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镇里静悄悄的,那些精怪都不见了,被附身的镇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睡着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上沾着些灰白色的粉末,像烧尽的灰烬。

第七天,契约到期的日子。

王屠户站在老槐树下,看着镇里的人慢慢醒来。他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觉得浑身酸痛,像做了场噩梦。赵掌柜的女儿被埋在了后山,张寡妇疯疯癫癫的,见了人就喊“我的儿”。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直到傍晚,他去给祖父上坟,发现墓碑前放着个胭脂盒,和那天晚上门口的一模一样。他打开盒子,里面没有胭脂,只有三根灰白的兽毛,毛根处刻着个极小的“债”字。

他猛地抬头,看见坟后的松树旁站着个小孩,穿着张寡妇儿子的衣服,正咧着嘴朝他笑。那小孩的眼睛是红色的,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牙。

王屠户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他这才明白,镇灵玉只能暂时压制它们,却杀不死它们。契约到期了,没有符咒再能困住它们,它们只是藏了起来,像等待猎物的狼,在暗处盯着这个镇子。

回家的路上,他看见镇民们又开始笑了,那种僵硬的、一模一样的笑。李婶的儿子蹲在路边,手里把玩着颗石头,石头的颜色,像极了人的眼珠子。

王屠户摸了摸胸口,镇灵玉还在发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另一个开始。

今晚的月亮很圆,像个巨大的血盘,悬在镇子上空。镇口的老槐树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条即将破茧的虫。

而他,作为最后一个守契人,必须活下去,等着它们再次出现的那一天。因为他在祖父的日记最后一页,看见了一行被血浸透的字:

“精怪不灭,只待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