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国本之争(1/2)

樊梁城,皇宫。

明和殿。

殿外,冬风呼啸,卷起枯叶,撞在朱红宫墙上,发出细碎的悲鸣。

殿内,暖意沉闷。

四角鹤形铜炉里燃着上等银霜炭,无烟无火,却将空气炙烤得近乎凝滞,让人胸口发堵。

百官分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垂着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龙椅之上,梁帝面无表情。

他一身金色龙袍,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顶,落在某个虚无缥缈的点上,无人能猜透这位帝王的心思。

队列中,一名御史颤巍巍地走出。

此人名叫孙毅,是出了名的铁骨铮臣,素以头铁闻名朝野。

可此刻,他那张刚正的脸涨得通红,高捧奏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走到大殿中央,轰然跪倒。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满殿死寂。

“圣上!”

“臣,上折府御史孙毅,有本要奏!”

梁帝的眼皮微微一动,视线终于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他身上。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讲。”

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孙毅猛地叩首,额头与冰冷的金砖撞出沉闷的响声。

“臣,弹劾安北王苏承锦!”

“安北王拥兵自重,目无君父,行事乖张,与谋逆无异!”

“臣请圣上,严惩安北王,以正国法,以安天下!”

这几句话让所有官员的心脏都猛地一缩。

来了。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自狗牙坡那份血腥的情报传入京城,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刻。

孙毅不理会周遭的目光,再次叩首,声色俱厉地展开奏折,声音响彻整座大殿。

“安北王苏承锦,其罪有二!”

“其一,擅开杀戒,有损国体!”

“于霖州狗牙坡,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事后,竟下令将所有死者悬尸于树,立牌‘犯我安北者,杀无赦’!”

“圣上!此等行径,与山匪恶寇何异?!”

“我大梁乃礼仪之邦,安北王此举,是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皇室威严于何地?!”

“此为暴虐之罪!”

孙毅唾沫横飞,愈发激昂。

“其二,私颁户籍,形同割据!”

“安北王仅奉陛下募兵之令,却胆大包天,擅颁新户籍文书,于各州强迁百姓,分发田亩!”

“美其名曰充实边防,实则豢养私民,欲建私国!”

“长此以往,关北之民将只知有安北王,而不知有圣上!”

“此乃不臣之心,其心可诛!”

“此为谋逆之罪!”

孙毅说完,将奏折高举过头顶,声泪俱下。

“两大罪状,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恳请圣上,即刻下旨,削其王爵,召其回京受审!”

“否则,国将不国啊!”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百官之首的苏承明,以及他身后的卓知平。

谁都清楚,孙毅是孤臣。

可今日这番弹劾,背后有没有太子与卓相的影子,谁都不清楚。

苏承明依旧低眉顺眼,状如老僧入定。

卓知平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龙椅上,梁帝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目光缓缓扫过跪地的孙毅,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每一个被看到的人,脊背都一阵发凉。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苏承明身上。

“太子。”

梁帝声音平淡。

“此事,你怎么看?”

苏承明心中一凛,随即涌上一阵狂喜。

父皇第一个问他,这便是看重!

他从队列中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痛心与为难,先对梁帝深躬,又转身对孙毅虚扶。

“孙御史请起,地上凉。”

姿态做足,他才转回身,声音沉痛。

“父皇,儿臣以为,孙御史所言虽辞激烈,但九弟此举,确有诸多不妥。”

他叹了口气,满是兄长的无奈。

“狗牙坡悬尸,手段酷烈,有损皇室仁德。”

“迁民之策,未经朝廷允准,更是坏了规矩。”

殿内不少官员暗暗点头。

苏承明话锋一转,带上一丝恳切。

“但是,父皇!”

“儿臣也请父皇体谅九弟的难处!”

“关北苦寒,大鬼国虎视眈眈,九弟独镇边疆,压力之大,非我等在京中安享太平之人所能想象!”

“或许,正是因此,才让他行事操之过急,出了下策。”

他再次深拜,言辞恳切。

“儿臣相信,九弟的心,始终向着父皇,向着大梁!”

“恳请父皇,看在他一片赤诚及过往功劳份上,从轻发落!”

一番话,情理兼备,既点了弟弟的错,又体谅了弟弟的难,最后还求了情。

一个“兄友弟恭”的贤德太子形象,跃然于殿上。

不少中立官员,看向苏承明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赞许。

苏承明心中得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弧度,又迅速压下。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梁帝听完,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越过苏承明,落在卓知平身上。

“卓相,你呢?”

卓知平缓步出列,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神情肃穆。

他不像苏承明那般铺垫,而是开门见山,声音沉稳。

“圣上,老臣以为,此事无关兄弟亲情,而在于国本!”

一句话,便将苏承明营造的温情氛围撕得粉碎!

卓知平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圣上当初赐安北王募兵之权,允他便宜行事,是为抵御外敌!”

“但圣上,从未允他迁民,更未允他,可不经三司审理,便坑杀数十人,悬尸示众!”

他的话,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规矩,是朝廷的根基!政令,是圣上的天威!”

“今日,安北王可借口‘边关危急’私自迁民。

”“那明日,南境穆府是否也能借口‘蛮夷作乱’私自征税?”

“后日,西漠赵家是否也能借口‘贼寇猖獗’私设官职?”

“若长此以往,各地将领纷纷效仿,视朝廷政令如空文!”

“到那时,我大梁根基,便会从内部开始动摇、腐烂!”

卓知平猛地转身,对着龙椅轰然下拜!

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圣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安北王此举,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先例!”

“此风,断不可长!”

“老臣恳请圣上,必须严惩!否则,国本动摇,悔之晚矣!”

话音刚落。

“臣等附议!恳请圣上严惩安北王!”

“请圣上严惩安北王,以儆效尤!”

卓相一系的官员,以及大量被他说动的中立官员,齐刷刷跪倒一大片!

声浪如潮,充斥整个大殿!

形势,瞬间一边倒。

苏承明眼中闪过快意的精光。

成了!

舅父这一击,直接将此事从“兄弟口角”上升到“动摇国本”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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