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吴成无成（2/2）

两人在酒肆二楼临窗的雅座坐下，吴成大手一挥，熟稔地点了几样招牌菜，更要了两坛长安特有的“烧刀子”烈酒。酒菜上桌，吴成先给自己和萧寒陵满上一大碗，“咕咚咕咚” 先干了一碗，畅快地哈出一口酒气，这才眼睛放光地盯着萧寒陵：“快说快说！当年你不声不响就没了人影，到底咋回事？还有，老黄呢？那老家伙酒量可比你好多了，这次没跟你一起？”

听到“老黄”这个名字，萧寒陵端酒碗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语气轻松地说道：“老黄啊……他赚了大钱，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娶了个漂亮婆娘，逍遥快活去了。估计现在正喝着小酒，听着小曲，早就把我们这两个穷小子忘到脑后咯。”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雅间角落的阴影里，静静侍立的青凌，听到这个答案，娇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早已从叶盛那里知晓了老刘（刘一手）与萧寒陵的过往，知道那位老人为了守护殿下付出了何等代价。她本以为，殿下对这位“老黄”的“不告而别”会心有芥蒂，甚至愤怒，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用这样一种充满善意调侃的方式，来“解释”一位为他牺牲的老人的离去。

这一刻，青凌看着萧寒陵侧脸上那平静而温和的线条，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忽然明白，殿下的重情重义，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沉和宽广。他宁愿将伤痛埋藏心底，也要在故友面前，为逝者保留一份体面与美好。

吴成不疑有他，哈哈大笑，用力一拍桌子：“好！老黄这老小子够意思！总算没白活！来，为老黄逍遥快活，干一个！”

两人重重碰碗，烈酒入喉，辛辣直冲五脏六腑，却也让胸中块垒消解不少。

几碗酒下肚，话匣子彻底打开。吴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这些年的“江湖经历”，如何“行侠仗义”，如何“险死还生”，吹嘘的成分居多，但其中的乐观与执着却感染着萧寒陵。萧寒陵则避重就轻，只说自己跟着家里做了点生意，走了些地方，并未提及剑冢、龙虎山等惊心动魄的过往。

酒至半酣，吴成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指着雅间门口如青松般静立的青凌：“喂，小陵子，跟哥说实话，那位冷冰冰的俏姑娘……是不是你媳妇儿？好小子，真有你的！出去混了几年，不光人模狗样了，连这么标致的老婆都讨上了？看那气质，可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啊！”

萧寒陵闻言，刚入口的酒差点呛出来，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闻言耳根微微泛红、却依旧强作镇定的青凌，斟酌着词语，觉得是时候坦诚一些了。他放下酒碗，神色变得认真了些许，看着吴成的眼睛，说道：“吴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其实……我本名不叫萧小陵，我姓萧，名寒陵。”

吴成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嗨！我当什么事呢！出门在外用个化名怎么了？哥们我当年还自称‘西门吹雪’呢！理解理解！”

萧寒陵摇了摇头，语气更加郑重：“不是化名。我是……当朝三皇子，萧寒陵。”

雅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街市的喧嚣隐隐传来。

吴成呆呆地看着萧寒陵，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萧寒陵，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过了好半晌，他才猛地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着萧寒陵的肩膀：

“哈哈哈哈！小陵子！几年不见，你小子吹牛的本事见长啊！还三皇子？你咋不说你是皇帝老儿呢？”吴成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你要是三皇子，那我就是大将军鲁直他爹！行了行了，别逗了！知道你如今可能发达了，但也不用编这么离谱的瞎话唬哥们吧？罚酒三碗！必须罚！”

萧寒陵看着吴成那完全不信、只觉得他在胡吹大气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轻笑，端起酒碗，痛快地连干三碗。他知道，有些身份，在真正的友情面前，反而显得苍白无力。吴成的不信，恰恰证明了这份友情的纯粹。

或许，就这样，以“萧小陵”的身份，与这位故友喝一顿酣畅淋漓的酒，比什么都重要。

“好！够意思！”吴成满意地大笑，又给两人满上，“来来来，继续喝！今晚不醉不归！喝完酒，哥们带你去个好地方，听说长安城新来了个西域舞姬，那身段，那舞姿……啧啧！”

窗外，长安华灯初上，边塞的粗犷与繁华交织成一幅独特的画卷。窗内，故友重逢，酒香弥漫，暂时忘却了身份，忘却了烦恼。然而，萧寒陵心中清楚，这难得的宁静与欢愉，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温馨间隙。远处将军府的方向，无形的漩涡正在缓缓转动，而眼前的故友，是否会因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被卷入这滔天巨浪之中？

他看着吴成毫无心机、畅快豪饮的笑脸，心中悄然升起一丝复杂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