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未竟之言(1/2)

德子的葬礼很简单。一口薄棺,几铲黄土,一块木牌。周氏哭晕过去好几次,都是街坊邻居帮着料理的后事。

安程出了十两银子——那是他攒了半年准备修铺子的钱。周氏不肯收,安程硬塞给她:“给孩子买块好点的墓地,再给自己留点过日子的钱。”

周氏哭着接了。安程心里却明白,十两银子换不回一条命,也弥补不了什么。

从坟山回来,安程直接去了衙门。

宋慈正在审一桩盗窃案,听说安程有急事求见,便让宋安带他到后堂等。半个时辰后,宋慈进来,看见安程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微皱。

“安程,出什么事了?”

安程站起身,声音发颤:“大人……三年前马氏的案子……可能有隐情。”

宋慈的心一沉。他示意安程坐下:“慢慢说。”

安程把德子临死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从“我看见有人从你家出来”,到“不是他”,到最后的“肉铺钩”。

宋慈听完,沉默了很久。

德子的这几句话,确实蹊跷。

“不是他”——这个“他”,指的是谁?冯烨?徐小震?还是林峰?

“肉铺钩”——马氏的人头确实挂在徐小震的肉铺钩上,这是冯烨供认的。德子提这个做什么?

“这个德子,”宋慈开口,“你确定他神志清醒?”

“清醒。”安程点头,“他虽然病重,但说话条理清楚。而且……而且他说他三年前见过我,就在衙门门口。这说明他记得三年前的事。”

宋慈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三年前马氏的案子,是他亲自审的。冯烨认了罪,供词清楚,证据链完整。徐小震的案子虽然是个意外,但和冯烨的案子没有直接关系。

可现在,突然冒出个德子,临死前说了这么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大人,”安程的声音带着哀求,“能不能……能不能重新查查?万一……万一真有什么隐情呢?”

宋慈看着他。这个三年前失去了妻子的男人,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或者说,是执念。他不甘心,不相信案子就这么结了。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妻子到底为什么而死。

可有时候,真相并不如人愿。

“安程,”宋慈缓缓开口,“你可知道,重查旧案意味着什么?”

安程愣了一下。

“意味着要把三年前的证据、证词、证人,全部重新梳理一遍。”宋慈说,“意味着要重新审问冯烨——虽然他死了,但他的家人、徒弟、邻居,都要重新问。意味着要重新开棺验尸——如果必要的话。”

他顿了顿,看着安程的眼睛:“最重要的是,意味着你要重新经历一次三年前的痛苦。你确定……你能承受吗?”

安程的脸色白了。他想起马氏下葬那天,想起开棺看见她尸骨时的样子,想起那些日夜以泪洗面的日子……

那些痛苦,他好不容易才熬过来。

可现在,他要亲手把它们挖出来吗?

“大人,”安程的声音发抖,“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马氏……她死得不明不白。如果……如果真有什么隐情,我不能让她……让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宋慈叹了口气。他能理解安程的心情。可作为提刑官,他不能凭几句临死之言就重查旧案。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安程,你先回去。”宋慈说,“本官会派人去查德子的底细,看他三年前到底在做什么,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联。至于重查旧案……等有了眉目再说。”

安程还想说什么,可看见宋慈的眼神,知道再说也无益。他站起身,行了个礼,默默退下了。

宋慈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他叫来宋安:“去查周德,也就是德子。查他三年前的行踪,查他和马氏、冯烨、徐小震有没有关系,查他那天晚上到底看见了什么。”

“是。”宋安迟疑了一下,“大人,您真觉得……这案子有隐情?”

宋慈摇摇头:“不知道。但德子临死前的话太蹊跷,不能不查。”

“可冯烨已经认罪了……”

“认罪不代表一定是真凶。”宋慈打断他,“本官审案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屈打成招的,也见过太多顶罪认罪的。冯烨认罪的时候,确实痛快,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会认罪?是因为证据确凿,还是因为……他知道不认罪会死得更惨?”

宋安愣住了。

“去查吧。”宋慈摆摆手,“小心些,别打草惊蛇。”

宋安领命去了。宋慈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树叶绿得发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年了。

他以为这个案子早就结了。可现在,一具新死的尸体,几句临死之言,又把一切拉回了原点。

命运,真是讽刺。

* * *

安程回到鞋铺,小安正在后院和阿福学写字。看见他回来,小安跑过来:“爹,你去哪儿了?”

安程摸摸他的头:“去衙门了。”

“衙门?”小安歪着头,“是不是又出案子了?”

安程的心一痛。孩子还小,不该知道这些。他勉强笑了笑:“没有,就是去问问以前的事。”

小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去写字了。

安程坐在铺子里,看着马氏的牌位,心里乱成一团。宋慈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重查旧案,意味着重新经历痛苦。

他害怕。

可他又不甘心。

如果德子真的看见了什么,如果马氏的死真的另有隐情……那他这三年来的愧疚和悔恨,算什么?他对林峰的恨,对冯烨的恨,又算什么?

“掌柜的,”阿福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您没事吧?”

安程摇摇头:“没事。阿福,你跟我说实话——三年前,马氏出事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阿福愣了一下。他是马氏出事后第二年才来当学徒的,对三年前的事并不清楚。

“掌柜的,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是……就是觉得不对劲。”安程的声音很低,“德子临死前说的话,让我……让我觉得,那晚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阿福沉默了一会儿,说:“掌柜的,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您现在有小安,有铺子,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何必……”

“我知道。”安程打断他,“可我做不到。马氏……她死得太冤了。如果……如果真有什么隐情,我却不去查,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阿福叹了口气,不再劝了。

傍晚,林峰来了。

他是听说了德子的事,特意过来的。三眼井胡同离布庄不远,街坊都在议论,说安掌柜出了十两银子给德子办后事,说德子临死前跟安掌柜说了什么秘密。

林峰心里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他必须见见安程,问清楚德子到底说了什么。

“安哥。”他站在铺子门口,声音很轻。

安程抬起头,看见他,脸色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林峰走进去,关上门:“我听说……德子临死前,跟你说了一些话。”

安程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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