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是我不想走,是路还没修好(2/2)

赵云指尖轻抚其上,唇角微扬,无声一笑。

风,又起了。

晨雾如纱,缭绕在尚未完工的南岭道上。

铁器撞击山岩的声响自破晓起便未曾停歇,仿佛大地的心跳,沉重而坚定。

赵云立于一处新开凿的隘口前,粗布短褐已沾满泥尘,袖口撕裂处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手中握着一截炭笔,在一张羊皮纸上勾画着地势走势——那是他以地质勘探法改良后的《太行东麓交通图》雏形。

帐中一夜未眠的推演仍在脑中回响。

万象天工内,五县如星罗棋布,人流、粮流、工役调度如江河奔涌,经他反复拆解重构,最终凝成一条条清晰脉络。

三年之内,若此路贯通,不仅可使兵马转运无阻,更能让荒村瘠壤连为一体,化散沙为磐石。

而这盘大棋的第一枚子,便是货币。

“将军。”裴元绍快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幽州密令已至各县:断我粮道,禁输粟麦,凡助我者,视为同逆。”

赵云闻言,眉峰微动,却无惊色。

他早知公孙瓒不会坐视他在常山坐大。

昨日一战虽胜,但枪锋所指,伤的不只是严纲,更是那位幽州牧对北疆的掌控之心。

“正合我意。”他转身入帐,掀开木箱,取出那套黄巾残部缴获的铜铸模具。

血锈未除,铭文犹存,然而“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狂想,终将被碾碎重塑。

“召工匠营主事,即刻翻模重制。”赵云下令,语气温沉如铁,“正面篆‘常山通宝’四字,取秦篆遗风,稳重大气;背面刻‘五县共用’,字体略小,寓意同心协力。每枚重量八铢,含铜七分,铅锡参半,须精细校准。”

裴元绍迟疑:“私铸钱币……恐遭朝廷问罪。”

“朝廷?”赵云冷笑一声,眸光如电扫过对方,“当诏令不能安民,律法不能护弱,百姓手中连一枚能换盐的铜板都没有时——谁才是真正的秩序?”

他顿了顿,声音转缓:“这不是造反,是立信。凡修路满三十日者,授币十枚;携家归籍者,凭币可兑半顷荒地契书;孤贫者可用之换粮赎身。此币非财货,乃承诺。”

命令传下,炉火连夜点燃。

熔铜声、锻打声、模具开合声交织不息,如同新秩序的心跳,在黑暗中悄然成形。

与此同时,赵云亲督工程,命人以石灰、黏土与特殊矿粉混合调制“水泥”,加固几座横跨深涧的关键桥墩。

他亲自监工,指导匠人分层浇筑,预留排水孔,又以木架支撑,确保百年不塌。

三日后,首桥落成,青石匾额高悬——“安民桥”三字,笔走龙蛇,如银枪破空。

百姓跪拜如潮。

有人哭喊:“此桥通了,我家孩子上学再不用绕三十里险坡!”

孩童捧野花献于桥头,老人焚香祭土神。

而这一夜,更深露重,赵云独坐帐中,正欲继续推演人口迁徙模型,忽闻帐外人声鼎沸,夹杂妇孺啼哭与老者呼号。

他推案而起,掀帘而出。

月光之下,竟有数百流民携老扶幼,匍匐于地,齐声高呼:“愿为将军修路终生!只求一口饭食,一片栖身之地!”

人群最前,一对祖孙跪捧一袋糙米:“这是我们全家最后的存粮……献给将军,只求容我们在路上做个伙夫、挑夫,也能活!”

赵云伫立良久,寒风吹动他的发丝,也吹进了心底最深处。

他缓缓上前,亲手扶起那颤巍巍的老人,声音低沉却清晰如钟鸣:

“你们不是来求我的。”

“是这条路,把你们引来的。”

“武力可夺一时之势……唯有根基,才能立万世之业。”

星河浩瀚,映照着他眼中的决意——这盘棋,才刚刚落子。

而在千里之外的幽州府邸,烛火摇曳,公孙瓒手持最新密报,指尖微微发紧。

纸上赫然写着:“常山始铸钱,民称其政为‘赵政’,五县渐成一体,民心归附如流。”

他久久不语,终于闭目轻叹:

“子龙……已非池中物矣。”

风穿窗棂,卷起案上未发的军令一角——那上面,赫然印着朝廷驿骑的火漆印记。

天边,第一缕曙光正悄然撕裂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