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谁家的老黄牛急了?(2/2)
张老盯着那怪器,呼吸急促,咬牙道:“好!那就犁!就在这块板结地上,犁出十丈长沟!谁先完成,谁胜!”
赵云点头:“一言为定。”
此时,朝阳已跃出山巅,金光泼洒大地。
老牛被套上旧犁,鼻孔扩张,肌肉绷紧,四蹄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而屯训营两名士兵解甲换装,踏上踏板,双手握住扶杆,目光坚定。
风掠过田垄,吹动旌旗,也吹动了所有人的心跳。
比试,即将开始。
老牛负犁,四蹄深陷板结的黄土之中,粗重的喘息在晨光中化作一缕缕白雾。
它低着头,脊背弓起如一张拉满的硬弓,鼻孔翕张,肌肉在脏污的皮毛下剧烈跳动。
犁铧破开干硬的地壳,翻出一道深褐色的沟壑——这是祖辈传下的耕法,是千百年来农人与土地搏斗的痕迹。
而另一边,脚踏翻土机稳稳停在起点线上,两名屯训营士兵分立两侧,双脚踩上踏板,双手扶杆,神情肃然。
刘老亲自蹲在齿轮旁检查传动,确认无误后退开一步。
“开始!”沮授一声令下。
老牛猛然发力,犁尖切入泥土,拖出长长的轨迹。
起初,它的速度尚可,每一步都带着积年耕作的经验与惯性,围观者中已有不少人低声喝彩:“看!张老的牛还是有劲儿!”
但赵云的目光却落在细节上——他看见老牛肩胛处早已磨出的老茧正渗出血丝,蹄底沾着昨夜残留的泥浆,步幅正在悄悄缩短。
体力已近极限,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强撑。
反观那铁器,随着士兵双腿交替踩踏,链条带动齿轮平稳运转,曲柄推动犁身匀速前行。
翻出的土壤不仅更深——达一尺五寸,且断面整齐,上下层分明,连藏于土中的石块也被自动推至一侧。
更惊人的是,其行进轨迹笔直如墨线,丝毫不偏。
一圈、两圈……百姓们从最初的喧闹渐渐转为沉默。
他们看到,那铁怪竟越走越稳,而老牛的步伐却愈发踉跄。
至第三圈半,老牛突然一个趔趄,前膝重重磕在地上,犁铧脱土弹起,发出刺耳的刮响。
“哞——”一声嘶鸣撕裂空气。
张老浑身一震,眼眶骤红,不顾一切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牛首。
那畜生口吐白沫,双眼翻白,四肢抽搐,唯有尾巴还在微弱摆动,仿佛仍在挣扎着要站起来。
人群寂静无声。
赵云缓步走近,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牛颈动脉,又轻轻抚过它汗湿滚烫的脊背。
片刻后,他起身挥手:“取清水来,加盐粒三钱,缓缓灌服。”
士兵迅速照办。
清凉的盐水顺着嘴角流入,老牛的气息渐渐平复,但仍无力站起。
赵云站在田垄高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牲畜有力有时尽,耕战之民亦如此。它们不是懒,是累极了;你们不是愚,是从未见过别的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布满风霜的脸:“我不是否定这头牛,更不是否定你们祖辈的辛劳。我是想让那些没有牛的人、一家只有一把钝锄的人、守着旱地望天吃饭的人,也能翻得动土,种得出粮。”
风掠过试验田,吹动他的衣角。
张老跪坐在泥地中,抱着老牛的头,肩膀微微颤抖。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泪光未散,却燃起一种近乎灼热的光。
“将军……”他声音沙哑,“我……我想学那个‘铁牛’怎么造。”
话音落下,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赵云嘴角微扬,伸手将老人扶起:“不止教你。”他环视四周,“还要你在村里办‘农技讲习’,每日授课两个时辰,工钱照发,饭食供给。”
“我也要学!”
“我家地少,能不能租一台?”
“我们屯没匠人,能派人来学吗?”
十余名青年农夫挤上前,争先恐后。
闻人芷悄然立于人群之后,手中竹简轻记,唇角微扬。
她指尖轻叩腰间玉哨,似在传递某种暗号。
就在此时,城南角落,一名披着粗麻斗篷的货郎悄然转身,欲混入归村人流。
他担子压得低,脚步急促,却不料身后孩童忽然吹响一支八音哨——清越哨音划破长空,六律俱全,正是听风谷独有的“惊弦调”。
货郎浑身一僵,肩头一颤,担子翻倒,几包灰白色粉末洒落尘土。
其中一包破裂,露出内里惨白如雪的砒霜粉末,在阳光下泛着阴冷的光。
闻人芷眸光一凝,不动声色合拢竹简。
而在她视线尽头,赵云负手立于金穗翻涌的田头,目光投向远方阡陌纵横的原野——那里,将不再是牛耕人扛的旧世图景。
新的秩序,正在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