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火油藏锋,一纸焚心(2/2)
次日清晨,守军按惯例换岗,因漏刻显示“已到辰时”,西营旗手提前撤离岗位,空营虚影暴露在晨雾之中。
一名巡逻校尉察觉异常,正欲上报,却被街角冲出的乞丐撞翻食盒,汤汁泼洒文书,字迹模糊不清。
他怒斥驱赶,耽误半炷香。
而这短短片刻,已被埋伏在茶楼顶阁的“天听”细作尽数记录。
关靖很快察觉昨夜时间错乱。
他素来多疑,当即下令彻查更夫三人,亲自提审。
鞭笞之下无人招供,他暴怒拔剑,斩首一人以儆效尤。
然而此举非但未能震慑人心,反而引发全城恐慌。
商队误判开城时辰,延误货物流转;工匠错估轮值,导致兵坊停工;百姓窃窃私语,皆言“天时不顺”。
第三日午后,茶楼说书人拍案惊堂:“列位可知?昨夜北斗偏移,紫微动摇!有高人断言——白马将军气数将尽,早晚要败!”
一语既出,满堂哗然。
闻人芷坐在角落阴影里,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议论声,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民心如沙,握得越紧,流失越快。”她低声自语,“公孙瓒,你的城墙再高,也挡不住人心崩塌。”
而在涿郡军营,赵云已收到全部反馈。
他站在沙盘前,指尖轻点东南别院位置,眼神幽深如渊。
“风向、地形、人心、器械……所有棋子,已就位。”
他抬头望向帐外阴沉的天空,乌云低垂,春雷隐隐。
“只差一把火了。”
此刻,谁也不知,那场足以焚毁一座坚城的烈焰,已在匠坊火炉旁悄然铸成。
两名士兵正搬运刚完工的喷火筒原型,铜嘴在灯下泛着冷光,像是某种未知猛兽的獠牙。
风,越来越紧了。
第七日深夜,涿郡军令堂内烛火如豆,映得墙上地图轮廓分明,仿佛整座易京已在掌中燃烧。
赵云立于沙盘之前,指尖缓缓划过那条干涸的旧河道——它蜿蜒如蛇,自涞水支流潜入易京城东南角,正是夜袭最佳路径。
他眸光沉静,却似有烈焰在瞳底翻涌。
方才从演练场传回的消息仍在耳畔回响:第一轮试射失败,风向突变,逆烟倒灌,掩体起火,两名士兵轻伤。
那不是意外,而是天时未驯。
他闭目,万象天工瞬间开启。
思维宫殿中,一幅三维气流模型徐徐展开——山谷地形、植被遮蔽、昼夜温差……数据如星河流转。
片刻后,关键节点浮现:寅末卯初,大地余寒未散,冷空气沉降谷底,暖空气悬于上方,形成短暂逆温层。
此时近地面风力趋零,烟雾不升反聚,火焰稳定前冲,正是喷火筒发挥最大威力的“静火窗口”。
“原来自然之力,亦可为刃。”赵云睁眼,语气冷峻而笃定,“作战时间,定于寅末卯初。”
刘老躬身记录,额角渗汗。
他本不信这等精微时辰能左右战局,但赵云所言,每一句皆合天地节律,竟与多年经验暗合。
他低声问:“是否加装风向标?陶哨测温,也可一并配备。”
“加。”赵云点头,“每具喷火筒配一青铜风羽,哨管内置空心陶珠,遇热膨胀则鸣。宁可慢半步,不可错一步。”
刘老抱拳退下,脚步比往日更稳。
他知道,这支尚未出征的死士,已非血肉之躯所能阻挡。
赵云转身,目光落向闻人芷。
她静坐于侧,素手执笔,在绢帛上勾画信鸽归路网络,神情淡然如秋水无波。
然而赵云看得清楚——她袖口微颤,指尖略泛青白。
这几日连番调度,她未曾安眠一日。
“你的情报,”他低声道,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就是点燃这把火的那颗火星。”
闻人芷抬眼,与他对视一瞬,唇角微动,终未言语,只轻轻颔首。
帐外,春雷再起,闷响滚过天际,像是苍穹在压抑一场即将到来的怒吼。
风穿帘而入,吹熄了两盏边角油灯,余火摇曳,影子在墙上拉长成千军万马奔腾之势。
赵云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三个字:焚巢。
墨迹未干,他已下令传召周仓、张合诸将。
三路出击方案随即铺展——
一路佯攻飞狐口,鼓声震野,旌旗蔽空;
二路伏兵断马坡,白骑隐林,刀出鞘而不鸣;
第三路,则由他亲率三百死士,携喷火筒、云梯、火油弹,沿旧河道潜行至东南别院,趁风静火稳之际,一举焚其根基。
此战不求速胜,但求断骨剜心。
命令下达后,营中悄然运转。
匠坊彻夜锻铜,兵卒默然整甲,连炊烟都减少了三分。
整个涿郡,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紧而不发。
而在城南暗巷深处,闻人芷合上最后一卷密档。
她凝视窗外漆黑长街,良久,轻唤一声:“苏晴。”
黑影落地,无声无息。
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收网的时候快到了……有些鸟,该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