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观测站（1/2）

空间、时间、存在本身，在那一刻被彻底搅碎、拉伸、然后粗暴地塞进一个疯狂运转的滚筒。曲微尘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高速离心机，在混沌与虚无的夹缝中疯狂旋转、拉扯。她感觉自己被分解成了无数个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在尖叫，每一个碎片都在被不同的维度法则撕扯。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纯粹的、混乱的、无法理解的“运动”。

跃迁。不是平稳的通道穿梭，而是能量濒临枯竭、坐标紊乱下的随机、狂暴的维度弹射。每一次剧烈的颠簸和扭曲，都让“星芒”号本就脆弱的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解体，将他们抛入无序的虚空乱流，永世不得超生。维生系统的警报凄厉地嘶鸣，氧气含量在危险线以下跳动，温度控制系统失效，刺骨的寒意开始渗透。重力模拟时断时续，让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坚持住！稳住航向！！”夜翼的吼声在剧烈震荡的船舱内显得断断续续，他双手死死抓住剧烈跳动的操纵杆，独眼充血，试图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寻找一丝稳定的轨迹，尽管这轨迹可能通向任何地方，甚至可能是恒星核心。

黑牙蜷缩在角落里，用固定带把自己绑在座椅上，脸色惨白如纸，之前强行压制伤势加上此刻的剧烈空间扰动，让他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但他仍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昏过去。他不能成为累赘。

曲微尘瘫在副驾驶座上，固定带勒进皮肉，带来真实的痛感，这痛感是此刻维系她意识的唯一锚点。她的状态最糟。脑海中，从“星核智库”强行灌输的海量信息——星图、坐标、研究报告、文明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冲撞着她脆弱的神识屏障。星钥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眉心灼烫，与体内近乎枯竭、却因绝境刺激而本能反抗的混沌星火激烈冲突，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撕成两半。更可怕的是，来自“仲裁者”那冰冷锁定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死亡预感，并未因跃迁而完全消失，反而如同阴云，沉沉地压在她的灵觉之上，提示着危机远未结束。

“……能量护盾崩溃……结构完整性……73%……65%……跃迁引擎过载……核心温度临界……预计……三十七秒后……彻底解体……”飞船ai断断续续的警报，如同敲响的丧钟。

三十七秒。也许更短。

曲微尘眼前已经开始发黑，无数幻象在意识中翻滚：傅瑾宸消散时的眼神，苍玄号爆炸的火光，木岩祭司燃烧的灵魂，青藤部落的篝火，萨尔决绝的背影，艾尔守望之影最后的叹息……以及，那冰冷无情的、俯瞰一切的“仲裁者”之眼。

要结束在这里了吗？在无尽的虚空中，化作无人知晓的尘埃？连同“星环”文明最后的火种，连同那些牺牲与希望，一起湮灭？

不！绝不！

一股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混合了不甘、愤怒、执着与守护意念的炽热洪流，猛地从她近乎干涸的丹田深处炸开！那不是混沌星火，也不是星钥之力，而是更本源的东西——求生的意志，承载着无数托付的责任，以及对命运本身最倔强的反抗！

嗡——！

她眉心的星钥印记，在这极致意志的冲击下，竟然强行吞噬了一丝体内暴走的混沌星火余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暗淡金边的银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与穿透力，瞬间扫过她的识海，将那些沸腾的信息流强行镇压、梳理！同时，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秩序之力，顺着她的手臂，注入身下剧烈震颤的飞船控制台！

奇迹发生了。

疯狂跳动的仪表盘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稳定！狂暴的空间乱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一瞬！飞船ai的警报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不正常的空白！

“怎么回事？！”夜翼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曲微尘。他看到了她眉心那异常的光芒，看到了她惨白脸上浮现的不正常的潮红，以及那几乎要碎裂般的痛苦表情。

“曲顾问！”黑牙也挣扎着抬起头。

曲微尘无法回答，她全部的心神都用在维持这短暂的、奇迹般的稳定上。她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能维持多久，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生机！

就在这宝贵的、由曲微尘燃烧意志换来的短暂稳定期内——

“警告！检测到异常空间褶皱！未知引力源捕捉！无法摆脱！”飞船ai的警报再次响起，但这次的内容截然不同！

舷窗外，那疯狂旋转、色彩扭曲的跃迁通道前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区域！不，不是黑暗，更像是一种空间的“缺失”或“褶皱”，如同平静水面上的漩涡，散发着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引力，将正处于不稳定跃迁状态的“星芒”号强行拖拽过去！

“是空间陷阱？！还是自然形成的奇点？！”夜翼骇然，拼命操控，但飞船此刻的动力在自然伟力面前如同蝼蚁撼树。

“不……不对……”曲微尘强忍剧痛，凝聚起最后一丝灵识探向那片“黑暗”。没有毁灭性的撕扯感，没有狂暴的能量乱流，那引力虽然强大，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秩序”与“精准”？仿佛不是自然的造物，而是……某种存在，精准地“捕捞”？

没时间细想了。“星芒”号如同被无形巨手攫住，一头扎进了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预料中的船体解体和意识湮灭并未发生。进入“黑暗”的瞬间，所有剧烈的颠簸、噪音、警报声，全都消失了。绝对的寂静，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失重。时间与空间的感知被彻底剥夺。他们仿佛坠入了虚无的深渊，连自身的存在都变得模糊。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直到——

一点柔和、稳定、带着淡淡暖意的白光，在前方亮起。那光芒迅速扩大，驱散了黑暗，勾勒出一个……通道？不，更像是一条被无形力场约束、平滑如镜的“滑道”。“星芒”号正沿着这条滑道，向着光芒的源头无声滑行。

“我们……被捕获了？”黑牙沙哑地问，打破了死寂。他看向舷窗外，滑道两侧是流动的、仿佛由液态光构成的墙壁，看不到外界，也感受不到任何运动参照物。

“能量读数……稳定。外部环境……未知，但无直接威胁。飞船……正在被引导。”夜翼盯着恢复平静、但大部分数据变成乱码的仪表盘，声音干涩。他尝试操控，飞船毫无反应，完全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

曲微尘眉心的光芒已经熄灭，她虚脱地靠在椅背上，汗如雨下，身体因过度透支而微微颤抖。脑海中海量信息的冲撞被暂时压制，但痛苦和混乱依旧。星钥印记黯淡无光，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更让她心悸的是，进入这片区域后，那种被“仲裁者”锁定的死亡预感，竟然……减弱了？不，不是减弱，更像是被某种更庞大、更晦涩的“存在感”遮蔽或干扰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谁在引导他们？是敌是友？

没有答案。飞船沿着光之滑道平稳前行，速度似乎极快，又仿佛静止。这种矛盾的感知让人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前方的白光骤然变得明亮却不刺眼，滑道到了尽头。

“星芒”号轻轻一震，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停了下来。

白光消散。舷窗外，景象骤变。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纯白色的封闭空间。空间呈完美的半球形，穹顶高远，散发着均匀柔和的白光，照亮下方。脚下是同样洁白无瑕、光滑如镜的地面，延伸到视野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洁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奇特气味。温度恒定，不冷不热。重力正常，甚至比标准重力略低一丝。

最令人震惊的，是空间的规模，以及其空旷。除了他们这艘破破烂烂、冒着青烟的“星芒”号，目之所及，空无一物。没有设备，没有标识，没有门窗，只有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白色。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飞船引擎停转后的余音都迅速被这空间吸收、湮灭。

“这是……哪里？”黑牙喃喃道，挣扎着想解开固定带，动作牵动伤势，让他闷哼一声。

“不知道。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夜翼快速解开安全带，动作因左臂骨裂而有些僵硬，但他强忍着，警惕地扫视四周，手摸向腰间——武器在之前的逃亡中已全部丢失或损毁。“引力、大气、温度都极其稳定，人工调节的痕迹非常明显。我们被……‘安置’在这里了。”

曲微尘也勉强解开固定带，扶着控制台站起，双腿发软。她强打精神，将微弱的灵识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延伸。灵识反馈回来的信息极其古怪：这个空间仿佛拥有“边界”，却又似乎无限延伸；材质非金非石，能量反应极其内敛、稳定，仿佛一块巨大的、活着的能量晶体；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的灵识触碰到空间边界时，感受到的不是阻隔，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虚无”和“观测感”，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从空间本身，静静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他们。

这种感觉，比直面“仲裁者”的毁灭炮火更令人毛骨悚然。

“飞船外部通讯完全中断，所有扫描仪器失灵，能量读数归零……不，不是归零，是被某种力场完全屏蔽了。”夜翼检查着控制台，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们被彻底隔离了。”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中性的、听不出性别也听不出任何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白色空间中响起，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彻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