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泣风峡谷（1/2）

沙暴是西荒的呼吸，粗粝、狂暴、永无止息。

冲入风墙的瞬间，萧衍感觉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堵由无数细小刀刃组成的移动城墙。密集的沙粒抽打在斗笠和衣衫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即便隔着厚实的布料，裸露在外的皮肤依然感到阵阵刺痛。狂风呼啸，如同万千怨魂在耳边嘶吼，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眼前只有翻滚的、无边无际的昏黄，能见度不足十步，连脚下的沙地都在狂风中流动、变形。

萧衍将混沌原力运转至全身，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灰蒙蒙的气韵。这层气韵不像护体罡气那样刚硬，却更具韧性，能将绝大多数沙粒轻柔地弹开、卸力，同时过滤掉部分狂风中的有害能量与杂质，大大减轻了身体负荷。他侧身顶风，按照岩锤指引的大致方向，在狂暴的流沙中艰难跋涉。

穆守紧跟在萧衍身后，一手紧抓斗笠，一手拽着萧衍的衣角，眯着眼才能勉强看清前方的背影。他内力修为不弱，但毕竟年迈，在这种天威面前，只能勉强自保，更多依靠萧衍在前开路，抵御最猛烈的风头。

“庇护之骨”贴身放着，散发着持续而温和的清凉气息，如同在狂暴的精神海洋中投下一枚定海神针，让萧衍的心神始终保持着清明，不受那风吼沙鸣中蕴含的、令人烦躁绝望的混乱意志影响。胸前的星钥玉佩也微微温热，与骨片气息相和，共同抵御着外界无孔不入的能量乱流。

三十里路，在平日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种毁天灭地的沙暴中跋涉，却如同炼狱之旅。每一步都需用尽全力稳住身形，对抗流沙的吞噬和狂风的撕扯。方向极易迷失，全凭萧衍远超常人的感知和对那股来自西方“门扉”悸动的微弱感应，勉强修正着路径。

不知走了多久，风势终于开始减弱。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后，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虽然风沙依旧，但天空中的昏黄开始透出深沉的靛蓝色，双月模糊的轮廓在沙尘后时隐时现。沙粒的抽打也稀疏了些。

“沙暴……要过去了。” 穆守喘着粗气，松开萧衍的衣角，扶着一块从沙中露出的黑色岩石，几乎虚脱。他脸上的面巾和斗笠边缘，都积了厚厚一层沙尘。

萧衍也停下脚步，稍稍放松了护体原力。他抬头望向西南方，那里，那股熟悉的悸动感更加清晰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牵引，而是如同低沉的心跳，隐隐从大地深处传来，与体内的力量产生着更明显的共鸣。左肩的蚀痕似乎也微微苏醒，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但并不躁动。

“应该就是那个方向了。” 萧衍指向悸动传来的方位，又拿出断岩长老给的兽皮地图，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地图上，“泣风峡谷”的标志是一个形如泪滴的凹陷，周围有代表混乱气流的螺旋纹。“按照地图和长老的说法，峡谷入口附近有常年不散的乱流和奇异的风声，易于辨认。我们继续走，天亮前应该能到附近区域。”

两人稍作休整，喝了些水，啃了几口肉干补充体力。待到风沙基本平息，只余下寻常的夜风时，才再次上路。

后半夜的沙海，恢复了它一贯的死寂与苍凉。月光清冷，将连绵的沙丘镀上一层银边，投下长长的、不断变化的阴影。气温骤降，寒气如针，刺入骨髓。萧衍将一丝混沌原力运转至穆守体内，帮他驱散寒意。

随着不断靠近西南方，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明显异常。沙丘的形态变得更加怪异，有些被风吹蚀出尖锐的棱角，如同指向天空的矛戟；有些则扭曲盘旋，像凝固的漩涡。空气中，开始飘荡起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人细语、又似金属摩擦的奇异声响，时断时续，若有若无，正是“泣风”之名由来。脚下的沙地，温度分布也变得不均匀，有些地方温热，有些地方则异常冰凉。

“我们进入‘门’的间接影响区域了。” 穆守低声道，神色凝重，“这些现象，都与古籍中记载的、靠近强大不稳定能量源或空间裂隙时的环境异变相似。看来，玄渊之门的影响范围，比我们预想的要大。”

萧衍点头，他感知得更清楚。空气中弥漫着稀薄但混乱的能量粒子，这些粒子与沙暴中那些狂暴的自然能量不同，更接近他在“渊隙”附近感受过的、那种扭曲、晦暗的“影蚀”气息，但又似乎被什么东西过滤、稀释、混合了，显得不那么纯粹和具有攻击性，却更加无孔不入，潜移默化。混沌原力自动流转，缓慢地吸收、同化着这些微弱的混乱能量，将其转化为自身养分，这过程虽然缓慢，却让萧衍感到力量在持续、微弱地增长。但同时，他也警惕地控制着吸收的速率和量，避免摄入过多杂质，影响自身力量的纯粹与平衡。

“庇护之骨”的光芒似乎也更亮了一丝，散发出的清凉庇护感加强，将大部分试图侵入精神的低语杂音屏蔽在外。

黎明前夕，天地最黑暗的时刻。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撕裂般的黑色阴影。那阴影横亘在沙海尽头，仿佛大地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撕开的一道伤口。走近些看，那是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峡谷入口。两侧的岩壁并非寻常的土黄色，而是一种接近漆黑的深褐色，高逾千仞，陡峭如削，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峡谷入口宽达数百丈，向内延伸，深不见底，只有永恒的黑暗。而那股令萧衍体内力量共鸣的悸动，源头，赫然就在这峡谷深处！

更诡异的是，峡谷入口处，并非静止。无数肉眼可见的、淡灰色的气流，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峡谷深处涌出，在入口附近盘旋、碰撞、交织，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混乱气旋。这些气旋发出连绵不绝的呜咽、尖啸、低泣声，正是那“泣风”的主要来源。风声千变万化，时而如万鬼同哭，时而如金铁交击，时而又如情人的呢喃，无休无止，直往人脑子里钻，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发狂。

“就是这里了……泣风峡谷，玄渊古路的起点。” 穆守仰望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入口和狂乱的气流，声音有些干涩。即便他见多识广，面对如此天地奇观与诡异景象，也不由心生寒意。

萧衍站在峡谷口数百丈外，静静观察。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气流，试图看清峡谷入口内部。但黑暗深邃，连他强化过的目力也仅能看出数十丈，再往里便是绝对的浓墨。混乱的能量场在这里达到了一个峰值，空气中游离的能量粒子更加活跃、暴戾，对感知的干扰也极大。

他尝试将精神力附着在一缕混沌原力上，小心翼翼地向峡谷内探去。精神力刚进入峡谷口范围，就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前行艰难，并且立刻被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冲击——有疯狂的嘶吼，有绝望的哀鸣，有冰冷的低语，有贪婪的窥视……这些意念碎片似乎已经与这里的能量场融为一体，成了环境的一部分。

“庇护之骨”散发出的清凉感骤然加强，稳住了萧衍的心神。他控制着那缕探出的精神力，继续向内深入约百丈，终于“看”清了入口内侧的部分景象。

峡谷内部比入口更加宽阔，地面并非沙地，而是布满嶙峋怪石和深不见底裂缝的黑色岩地。岩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被风蚀和水流（或许曾经有过）切割出的孔洞与沟壑，风声穿过这些孔洞，产生了千奇百怪的呜咽。在一些相对平整的岩壁上，隐约能看到模糊的、非天然的刻痕，似乎是某种古老的指引标记或警告符号，但大多已被岁月和混乱能量侵蚀得难以辨认。

就在他准备收回精神力时，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能量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波动位于入口左侧岩壁下一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非常隐晦，若非他对能量极其敏感，几乎无法察觉。那波动中，似乎带着一丝……属于星钥的、极为淡薄的共鸣？

萧衍心中一动，收回精神力，对穆守道：“穆老，入口左侧岩壁下似乎有点东西，我们过去看看，小心气流和脚下的裂缝。”

两人顶着越来越强的诡异风压和直钻脑髓的泣风声，小心地向峡谷入口左侧靠近。“庇护之骨”的效果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那无孔不入、足以扰乱心神的风中杂音，被削弱了大半，只剩下物理上的风声呼啸。混乱的能量乱流冲击在身上，也被混沌原力与骨片的联合力量化解大半。

来到左侧岩壁下，这里风力稍弱，但气流更加混乱，形成许多小型的、方向不定的旋风。萧衍凝目看向刚才感应到的角落。那里堆着几块从岩壁上崩落的黑色碎石，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当他走近，蹲下身，用手拂开表面的浮尘时，指尖触碰到了一块石头的边缘——触感微温，且带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

他小心地搬开表面的碎石，下面的景象让他目光一凝。

碎石掩盖下，并非天然岩地，而是一小块相对平整、似乎经过打磨的石板。石板中央，刻着一个巴掌大小、线条已经有些模糊的符号——那是一个简化了的、与星钥玉佩上龙形纹路有几分相似的印记！而在印记旁边，还用利器刻着一行小字，字迹略显仓促，但依稀可辨：

『门扉异动，影蚀活跃，古路多舛。见此标记者，若为探寻真相而来，可沿左侧第三条风蚀孔道下行，见三岔口，取中。慎之，慎之。——焕，留于玄渊外围，星历十七年秋。』

是萧焕王叔留下的标记和信息！而且看痕迹，留下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两年！他果然成功进入了玄渊外围，并在此留下了指引！只是这信息语焉不详，“门扉异动，影蚀活跃”证实了断岩长老和萧衍自身的感应。“古路多舛”则预示着前路更加危险。至于“左侧第三条风蚀孔道”、“三岔口取中”，则是具体的路径指引。

“是焕王子！他真的进去过，还留下了路标！” 穆守激动地低呼，老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星历十七年秋……那就是大约一年半以前！他是在进入玄渊核心区域前留下的！看来他当时的行动虽然隐秘，但似乎预料到可能会有后来者，或者……是在为可能的撤退或求援留后路？”

萧衍仔细抚摸着那模糊的印记和字迹，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属于萧焕的一丝精神印记和星钥共鸣之力。这让他更加确信，萧焕对星钥的了解和使用，可能比他更深。留下这标记，既是指引，或许也是一种只有身负星钥或星脉者才能完全感应到的“认证”。

“左侧第三条风蚀孔道……” 萧衍站起身，目光扫向左侧陡峭的岩壁。只见岩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被狂风常年侵蚀形成的孔洞，深浅不一，幽深黑暗，不知通向何处。他默默数了数，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向左，约二十丈外，岩壁底部，确实并列着数个较大的孔洞。其中第三个，洞口略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高约一人，宽可容两人并肩，内部黑沉沉，风声从里面传出，带着空洞的回响，与其他孔洞的呜咽声略有不同，似乎更加深远。

“就是那里了。” 萧衍指向那个孔洞，“按照焕王叔的指引，我们从那里进入。穆老，进去之后，紧跟在我身后，不要轻易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是天然结晶或纹理奇特的岩石。这里的能量场混乱，很多东西都可能蕴含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穆守郑重地点了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一捆浸过油脂的细绳和几根备用火把——虽然萧衍的目力在黑暗中也有一定视野，但有火光总能让人更安心些，也能照明一些细节。

两人再次检查了随身物品和“庇护之骨”的状态，确认无误后，萧衍当先，走向那第三个风蚀孔道。

站在洞口，一股夹杂着浓重湿气和陈旧尘埃气息的冷风，从洞内深处涌出，吹得人衣袂飞扬。风声在曲折的洞穴中回荡，化作悠长而诡异的低鸣，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洞内一片漆黑，即便以萧衍的目力，也只能看到十丈左右，再往前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萧衍运转混沌原力，双瞳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灰芒，视野顿时清晰了不少，能看到洞壁粗糙的纹理和一些反光的矿物结晶体。他点燃一根火把，橘黄色的光芒跳动起来，驱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但也将两人晃动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洞壁上，形如鬼魅。

“走。”

萧衍低语一声，手持火把，迈步踏入了黑暗的孔道之中。穆守紧随其后，手中也握着一根点燃的火把，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枚刻有“稳固”符文的龟甲片，随时准备激发。

孔道起初还算平直宽敞，但深入不到五十丈，便开始向下倾斜，并且出现了岔路。道路变得崎岖难行，地面湿滑，布满了碎石和深浅不一的水洼。洞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滴在脖颈上，激起一阵寒意。四周的岩壁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奇异的景象：有些地方凝结着五彩斑斓的、仿佛琉璃般的矿物晶簇，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迷离的光晕；有些岩缝中，生长着散发微弱荧光的、形态扭曲的苔藓或菌类；更有些区域的岩壁，呈现出水流状或漩涡状的奇异纹理，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瞬间冲刷、凝固而成。

空气中的能量混乱感有增无减，并且开始带上了一种淡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污浊”感，仿佛是“影蚀”气息经过漫长岁月的沉积与变异。萧衍体内的混沌原力自动加速流转，缓慢地过滤、同化着这些气息，而“庇护之骨”散发的清凉感也一直稳定地存在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按照萧焕留下的指引，他们遇到了第一个三岔口。三个洞口几乎一模一样，黑黢黢地张着，风声从里面传出，难以辨别区别。萧衍仔细感应，发现中间那个洞口传来的能量波动最为“平稳”——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在这混乱之地，所谓的平稳也充满了扭曲的意味。他选择中间洞口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