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文明的新陈代谢（2/2）

李明哲站在阴影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简单的动画，比任何复杂的学术报告都更有力量。它粗暴地撕开了人类自以为是的面纱——我们视若珍宝的资源，是另一个文明的“排泄物”？我们避之不及的垃圾，竟是维持宇宙循环的“养料”？

死寂持续了足有半分钟。终于，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斯拉夫口音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的来源，是那位一直摩挲着胸前勋章的俄罗斯代表，瓦西里·伊万诺夫。他的全息影像微微前倾，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霜、好似西伯利亚冻土般冷硬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动画最后定格的画面——那根由核废料转化而来的、支撑着星舰龙骨的暗银梁柱。他的嘴唇哆嗦着，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将那枚褪色的勋章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他没有看陈思邈，也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到了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土地。

“……切尔诺贝利……”他用俄语喃喃地吐出这个沉重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1986年……春天……”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荒诞感，“我……我那时只是个年轻的工程师……奉命……奉命去清理反应堆顶部的石墨碎块……我们穿着铅服……像走向地狱的幽灵……”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被那遥远的噩梦扼住了喉咙。全息会场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这位老人揭开自己最深的伤疤。

“我的战友……阿列克谢……他踩到了一块……就一块融化的燃料棒碎屑……铅靴瞬间被烧穿……” 瓦西里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他紧握勋章的手背上，“我们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几分钟内……变成……变成一堆灰烬……被风吹散……连……连骨灰盒都装不满……”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陈思邈，又看向那根由“核废料”转化而来的暗银梁柱，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怆、质问，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荒诞感：“我们当年用生命去掩埋、用血肉去封印的魔鬼……那些吞噬了我战友的、最肮脏、最致命的‘垃圾’……”

他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穿全息影像，指向那根象征着未来星舰脊梁的暗银金属。

“现在……你们告诉我……它们……它们他妈的是‘希望’？！是建造飞向星辰大海的船票？！”

瓦西里·伊万诺夫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位经历过战争、灾难、铁与血洗礼的硬汉，此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双手捂住了脸，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会场。那哭声，不仅仅是为逝去的战友，更是为人类过去对“价值”与“废料”的粗暴划分而悲鸣，为一个被彻底颠覆的、充满荒诞与救赎可能的未来而震撼。

陈思邈站在发言台前，沉默地看着失声痛哭的俄罗斯代表，没有试图安慰。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瓦西里的眼泪，就是人类文明面对这场宇宙级“新陈代谢”真相时，最真实、最震撼的共鸣。

李明哲在阴影中握紧了拳头，胸前的太极挂坠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跨越时空的沉重与悲怆，微微发烫。垃圾与希望，死亡与新生，过去与未来……在这宇宙的循环中，被那琥珀色的光网和暗银的金属，以一种最残酷也最宏大的方式，紧紧编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