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禁书得,夜偷光(2/2)

千钧一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震惊和恐惧。沈璃的动作快到了极致!

她猛地合上那本沉重的毒经,厚实的封面发出沉闷的“啪”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来不及塞回暗格,甚至来不及藏进怀里!

眼角余光瞥见手边地上那半截白天扫出来的、不知哪个罪奴偷藏又遗落的、小指头长短的蜡烛头!旁边还有一小块火镰和火石——大概是哪个前看守留下的!

几乎是同时,她抓起那截冰冷的蜡烛头,用尽全身力气擦动火镰!

“嚓!”

一点微弱的火星溅落在蜡烛捻子上!

“噗!”

小小的、黄豆粒般大小的昏黄烛光,在黑暗中猛地跳跃起来!微弱得可怜,却瞬间驱散了她身边一小圈浓重的黑暗!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沈璃如同扑火的飞蛾,目光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扫过摊开的毒经内页!

不是看内容!是找位置!

就在烛光亮起的刹那,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钩子,死死钩住了毒经后半部分,一页明显被多次翻动、边缘磨损得格外厉害的纸张!

那页纸的顶部,赫然画着一张极其诡异的人面图!不是肖像,而是用粗犷的墨线勾勒出面部骨骼的起伏、肌肉的走向,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细小的文字!图的中央,几道醒目的箭头指向颧骨、下颌、眉弓等几处关键位置,旁边注释着“鱼胶”、“蜂蜡”、“骨粉”等字样!

易容!改变骨相!

电光石火间,沈璃的左手如同灵蛇出洞,指甲精准地抠进那页磨损严重的纸张边缘,猛地一撕!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她耳中却如同裂帛的脆响!

那张画着人面骨骼图、标注着鱼胶易容秘法的书页,被她生生撕了下来!

几乎在书页离体的同一瞬间!

“噗!”

沈璃鼓起腮帮,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朝着那豆大的烛火猛地一吹!

微弱的光明瞬间熄灭!书阁重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蜡烛头被吹灭时散出的一缕刺鼻的青烟,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飘散。

黑暗吞噬一切的瞬间,沈璃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向前扑倒,抱着那本毒经和撕下的书页,借着扑倒的势头,狼狈不堪地就地一滚!

“哗啦……”

身体撞开了旁边散落的几卷破旧竹简,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她整个人蜷缩着,滚进了那张巨大、厚重、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紫檀木书案之下!书案下堆满了废弃的卷轴和破布,正好将她瘦小的身体完全淹没!

就在她蜷缩进黑暗、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卷盖住自己的头脸的刹那——

“吱呀……”

书阁那扇沉重腐朽的木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一道昏黄摇曳的灯笼光,如同鬼魅探出的触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瞬间刺破了书阁内浓稠的黑暗!

灯笼光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审视这片令人不适的废墟。然后,那光线开始移动,缓慢地、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麻木,扫过倾倒的书架,扫过满地的狼藉,扫过散落的书籍和卷轴……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响起:“妈的,这鬼地方……一股子死人味儿!真晦气!赶紧晃一圈走人,谁他妈乐意待这儿……”

“少废话!昨夜库房刚出事,管事发话了,各处都得仔细巡!仔细点!别偷懒!”另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斥责道,但语气里也透着同样的不情愿。

灯笼光随着脚步声,开始向书阁内部移动。昏黄的光圈在地面上缓缓推移,掠过沈璃刚刚蜷缩的那个角落……

光圈扫过地面。

那里,在惨淡的灯笼光下,几点极其微小、刚刚凝固的、如同泪珠般的暗黄色蜡油痕迹,正清晰地反射着微弱的光!

正是沈璃刚刚点燃又吹灭那蜡烛头时,滴落在地上的烛泪!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湿润光泽!

灯笼光在那几点蜡泪上,停顿了足有一息的时间!

书案下,沈璃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沉闷的巨响。冷汗如同无数冰冷的虫子,瞬间爬满了她的后背和额头。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抑制住牙齿打颤的冲动,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正钉在那几点未干的烛泪上!那昏黄的光圈,如同死神的眼睛,在她藏身的书案边缘来回扫视!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咦?”那个粗嘎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这……这地上是什么玩意儿?亮晶晶的?”

沉稳的声音也透出一丝警惕:“像是……蜡油?刚滴下来不久?”

沈璃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完了吗?就这样被发现了吗?怀里的毒经和那张撕下的易容图谱,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肉!

脚步声,朝着书案的方向,挪动了!

一步……两步……

灯笼的光晕越来越近,几乎要笼罩住书案下方堆积的杂物边缘!沈璃甚至能闻到灯笼里劣质灯油燃烧的呛人气味,能感觉到光线带来的微弱热度逼近自己藏身的破布卷!

“妈的,该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这鬼地方……”粗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惧意,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

就在灯笼光即将彻底探入书案下方,照亮那堆破布的刹那!

“啪嗒!”

一声脆响,从书阁另一侧的角落里传来!像是什么腐朽的小木件彻底断裂、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谁?!”沉稳的护卫厉喝一声,声音带着紧绷的惊疑!

灯笼光猛地调转方向,如同受惊的野兽,迅速扫向声音传来的黑暗角落!

“过去看看!”沉稳护卫的声音带着命令。

“操!别……别是……”粗嘎的声音明显怂了,但在同伴的催促下,还是硬着头皮,两人举着灯笼,脚步声略显急促地朝着书阁深处、那发出声响的黑暗角落探去。

灯笼光渐渐远离了书案区域。

书案下,沈璃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丝,但心脏依旧在狂跳。她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其缓慢、悠长,如同冬眠的蛇。

她能听到那两个护卫在远处角落里翻动杂物、低声咒骂的声音。

“妈的!一根烂掉的破轴头!吓老子一跳!”

“行了行了!这鬼地方老鼠多!赶紧巡完走人!一股子霉味,熏得头疼!”

脚步声和灯笼光开始朝着门口移动,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仓促。

“走走走!真他妈晦气!明天得跟管事说说,这破地方锁死算了!”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昏黄灯光。

书阁彻底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更纯粹的黑暗。只有沈璃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她依旧蜷缩在书案下冰冷的尘土里,抱着那本《鸩羽毒经》和那张撕下的易容图谱,一动不动。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许久,许久。

直到确认外面再无一丝声息,直到冰冷的四肢都有些麻木,沈璃才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从破布卷里探出头。

月光依旧吝啬地从高窗缝隙里透入几缕,勉强勾勒出室内模糊的轮廓。

她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借着微光,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地面——那几点险些要了她命的未干烛泪,此刻已经彻底凝固,在灰尘中显得毫不起眼。

沈璃的眼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她迅速将《鸩羽毒经》塞回怀中,贴身藏好。那张撕下的、画着人面骨骼图和鱼胶易容法的纸张,被她小心地折叠成最小的方块,塞进自己破旧棉袄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用烂布条缝死的暗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走到那扇蒙着厚厚污垢的菱花窗下。惨淡的月光透过污浊的窗纸,在她脸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颊上几道尚未完全消退的、被赵妈妈指甲划出的血痕。粗糙的触感传来。

然后,她的手指缓缓下移,隔着破旧的棉袄布料,按在了胸前——那里,紧贴着肋骨,是那本冰冷沉重的《鸩羽毒经》,和那张藏着改变骨相秘密的易容图谱。

毒……易容……

凌嬷嬷指甲缝里的孔雀蓝……孔雀胆……

柳莺儿……翊……

冰冷的杀机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刚刚获取的、带着血腥气的力量,在她心底无声地蔓延、扎根。

静思堂外,夜色浓稠如墨,死寂无声。

沈璃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潜回罪奴通铺那散发着汗臭和绝望气息的狭小空间。粗硬的通铺冰冷硌人,薄被带着一股永远散不掉的霉味。她侧身躺下,背对着鼾声四起或辗转反侧的其他罪奴,将自己彻底埋入黑暗。

怀里的《鸩羽毒经》像一块冰,紧贴着心口,寒意丝丝缕缕渗入骨髓。那张折叠的易容图谱则如同藏在血肉里的一枚火种,灼热而隐秘。

她闭上眼,却无法入睡。白日里强记下的《鸩羽毒经》残篇如同鬼魅的符咒,在脑海中疯狂翻涌。

“墨叶七心莲……取其花蕊阴干,佐以阴年阴月处女泪……三滴入酒,无色无味……”那扭曲的墨色莲花图案在黑暗中栩栩如生。

“赤血蟾衣……混入朱砂……可致人血脉贲张,五内如焚……”赤红的巨蟾仿佛在耳边鼓噪。

最清晰、最刺骨的,是那冰冷的幽蓝——“孔雀胆……色如孔雀翎羽之幽蓝……足量,一刻入心脉……死后……指甲缝隐现幽蓝丝线之痕……”

凌嬷嬷指甲缝里的幽蓝丝线!那根本不是柳莺儿的绣线,是索命的毒痕!

是谁?什么时候?如何将这种可怕的剧毒,悄无声息地送进了看守库房二十年的凌嬷嬷体内?

沈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一线清明。柳莺儿……她那身招摇的孔雀蓝衣裙,是巧合?是误导?还是……某种更深的联系?一个妾室,怎么可能轻易弄到“孔雀胆”这等宫廷秘毒?她背后站着谁?“翊”字丝帕的主人?

线索混乱如麻,带着血腥的尖刺。而那本毒经和易容图谱,就是她在血海中挣扎时,抓住的、带着剧毒和欺骗的浮木。

接下来的日子,沈璃成了“静思堂”的常客。赵妈妈巴不得这个“丧门星”离自己远点,最好被那鬼地方的晦气彻底缠死。打扫静思堂的苦役,几乎成了沈璃一人的专属。

每一次踏入那腐朽的书阁,每一次挪动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卷册,沈璃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她必须分毫不差地演好那个笨拙、疲惫、被晦气缠身的罪奴。沉重的扫帚扬起呛人的尘埃,她剧烈地咳嗽,身形摇摇欲坠,眼角逼出浑浊的泪水。

然而,在那飞扬的尘土和低垂的乱发下,她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每一次清扫,都是一次无声的探索。她利用倾倒的书架、堆积的杂物作为屏障,在护卫巡逻的间隙,在光线最昏暗的角落,如同最耐心的鼹鼠,挖掘着那本毒经的秘密。

记忆的过程痛苦而缓慢。月光太吝啬,烛火太危险。她只能依靠那转瞬即逝的微光,强行将那些扭曲的图画、艰涩的古字、阴毒的配方,如同用烧红的烙铁般,硬生生刻进脑海。

每一次强行记忆,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冷汗浸透她单薄的衣衫,在阴冷的书阁里冻得她牙齿打颤。胃里空无一物,灼烧般的饥饿感啃噬着她的意志。旧伤在灰尘的刺激下隐隐作痛,新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挂在四肢。

支撑她的,是掌心那几缕幽蓝丝线冰冷的触感,是凌嬷嬷临死前那双充满疯狂执念的眼睛,是那本毒经里“孔雀胆”三个字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必须记住!必须理解!必须……掌握这些来自地狱的力量!

时间在死寂与尘埃中流逝。沈璃的记忆宫殿里,属于《鸩羽毒经》的部分,如同被剧毒浇灌的荆棘,缓慢而顽强地生长着。那些致命的草木形态、矿石特性、虫豸的提取方式,一点点清晰起来。她开始理解它们的药性相冲、毒性叠加的微妙平衡。

那张撕下的易容图谱,更是被她翻来覆去地在脑海中临摹。面部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处肌肉的走向,鱼胶加热的温度与塑形的时机,蜂蜡填补的厚度与肤色的调和……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力求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