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贵妃疑,暂脱险(2/2)

这漫长而煎熬的一夜,才刚刚开始。

……

窗外,惨淡的月光不知何时已完全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庭院里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死寂得如同坟墓,连最后一点虫鸣都消失了。唯有远处宫墙外,那单调空洞的打更梆子声,依旧固执地穿透厚重的宫墙,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沈璃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也像是某种不详的倒计时。

沈璃蜷缩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裹着那床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破被,身体早已冻得麻木。肩胛骨的剧痛和额头的伤口在寒冷中变得迟钝,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无处不在的酸胀。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的意识向下沉沦,可门外黑暗中可能存在的窥伺,以及那本紧贴着手臂的毒经残卷所带来的沉重压力,又像无数根尖锐的针,反复刺扎着她,让她始终悬在昏睡的边缘,无法真正安眠。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浮沉,无数破碎而狰狞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高公公怨毒的眼神、贵妃冰冷的凝视、春莺那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诡异的淡蓝粉末、还有那本毒经上描绘的狰狞鬼脸蝎……它们扭曲、旋转,最终化为一片粘稠的血色。

就在这半梦半醒、意识最为模糊脆弱的时刻——

“笃、笃笃。”

三下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叩击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风刮动门板,也不是老鼠跑过。那声音短促、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感,就响在离她床铺最近的、那面破败的土坯墙上!

沈璃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从昏沉的泥沼中惊醒!心脏骤然停止,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全身的汗毛都在这一瞬间倒竖!

谁?!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蜷缩起身体,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惊恐万状地瞪向声音传来的墙壁方向!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但那清晰的叩击声,如同冰冷的锥子,凿穿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不是幻觉!有人!就在墙外!或者……就在隔壁?

西偏院这一排屋子,住的都是和她一样低贱的药童杂役,彼此间仅有一道薄薄的土坯墙相隔,隔音极差。此刻夜深人静,这叩击声……是隔壁的人?还是……特意来寻她的?

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疯狂渗出,冰冷的黏腻感让她一阵阵发寒。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墙壁,仿佛那里随时会伸出一只索命的鬼爪。

短暂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笃、笃笃。”

那清晰的叩击声,再次响起!就在同一个位置!比刚才似乎更近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持和……催促!

沈璃的心沉到了谷底。躲不过去了。对方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而且如此鬼祟,绝非善意!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四肢冰冷僵硬。她下意识地摸向袖袋深处,指尖触碰到那本毒经残卷粗糙的封面边缘。这本记载着无数杀人技法的书,此刻是她唯一的依仗,却更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她该怎么办?

就在她心念急转、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时——

“吱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老旧木门被轻轻推开的细微摩擦声,猝不及防地从她这间破屋子的门口传来!

沈璃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头皮炸裂般发麻!她猛地扭头,惊恐的目光死死钉向门口!

黑暗中,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一丝天光(或许是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她看到一个瘦削、佝偻的黑影,如同从浓墨中析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屋子!

门,在她进来后,又被无声地掩上了。动作轻巧得如同狸猫,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来人身材矮小,穿着一身深色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宫装。她站在门口那片最浓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像。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旧草药和一种更深沉、更冷冽的、类似某种矿物粉尘的奇特气息,随着她的到来,瞬间弥漫在狭小破败的屋子里。

这味道……沈璃的心脏骤然紧缩!是陈司药!那个在锦华宫正殿里,深陷眼窝、面色蜡黄、如同枯木般沉默的尚药局司药!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避开可能的监视,悄无声息地摸进这西偏院的?她来做什么?

无数个疑问如同冰雹般砸向沈璃,让她本就因恐惧而混乱的头脑更加眩晕。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块,沉重地压在两人之间。陈司药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靠近。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仿佛融入了黑暗本身。但沈璃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目光,穿透了浓稠的黑暗,牢牢地锁定了她!那目光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沈璃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无所遁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被拉长了一个世纪。沈璃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能感觉到额角冷汗滑落的冰凉轨迹。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沈璃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即将断裂的临界点——

陈司药动了。

她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如同鬼魂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滑了两步。动作僵硬而带着一种非人的协调感,瞬间便从门口那片最深的阴影,挪到了沈璃那破床铺前不足三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足够沈璃借着窗外那点极其微弱的光线,看清来人的轮廓和她脸上那令人心悸的细节。

正是陈司药!

那张蜡黄干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面具。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幽冷的光泽,如同古墓深处两点飘忽的磷火,死死钉在沈璃的脸上!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草药和矿物粉尘的冷冽气息,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沈璃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想后退,身体却僵直得如同铁铸,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下一瞬!

一只枯瘦如同鹰爪、却冰冷得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手,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探出!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精准无比、又狠辣无比地,一把攥住了沈璃藏在被褥下、紧贴着袖袋的那只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如同铁箍!冰冷刺骨的触感顺着皮肤瞬间蔓延至全身,激得沈璃猛地一哆嗦!一股剧痛从被死死攥住的手腕骨传来,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

“呃!” 沈璃吃痛,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抽回手,可那只枯手如同生了根,纹丝不动!

黑暗中,陈司药那张蜡黄干瘦的脸猛地凑近!近到沈璃几乎能看清她脸上深刻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肤纹理,能清晰地闻到她呼吸间那股冰冷而奇特的草药粉尘气息。那双深陷的、如同鬼火般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死死锁住沈璃因剧痛和惊恐而骤然收缩的瞳孔!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枯木、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贴着沈璃的耳廓,一字一字地钻进她的脑海:

“毒经残卷……在何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砸在沈璃的心上!让她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她知道了!她果然早就知道了!

沈璃的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放大!大脑一片空白!她强忍着腕骨几乎碎裂的剧痛和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尖叫,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才勉强压制住那濒临崩溃的恐惧。她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迎上那双近在咫尺、仿佛能看透灵魂的幽冷眼睛,喉咙里挤出几个因疼痛而颤抖的字:

“被……被高公公……搜走了……就在殿上……”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和无措,仿佛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呵……”

一声极其短促、冰冷、充满了浓烈嘲讽意味的嗤笑,从陈司药那干瘪的嘴唇里逸出。那笑声像是冰碴子刮过玻璃,刺耳而诡异。她枯瘦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又收紧了几分!剧痛让沈璃眼前发黑,几乎痛呼出声!

“搜走了?” 陈司药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那本假货……也就糊弄糊弄高德海那种没脑子的蠢阉狗!”

沈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假货?!她竟然知道那是假的?!她看穿了!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

巨大的惊骇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沈璃的全身,让她如坠冰窟,连血液都似乎冻结了!陈司药那幽冷的目光,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恐怖,如同深渊的凝视!

陈司药那张蜡黄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要贴上沈璃因恐惧而惨白的脸。冰冷的气息喷在沈璃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颗粒。她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和赤裸裸的威胁:

“真本……收好,牢记后还是烧了为妙。”

“既然身上没什么大碍,就继续去给我制药!”陈司药大声的叫到。

陈司药这么做,完全是打消其他人的疑虑,司药来叫药童去制药,天经地义!沈璃也断定,昨夜来人也定是陈司药,他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在这个处处是眼线的地方岂能有一个私人的空间,还有,高公公指甲中的蓝色,也一定是高公公献宝似的翻开册子那会儿,陈司药下的手!作为一个圣手,随身都会带一些药物,当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蓝色的药物撒在一个人的指甲中,那就犹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