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长街跪,唾满面(2/2)
姐姐这是怎么了?林婉柔甜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随即沈璃感到下巴被一柄团扇挑起。她不得不抬头,对上那双含着恶意的眼睛。
林婉柔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一袭胭脂红的织金马面裙,外罩白狐裘斗篷,发间的金步摇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她身后跟着六个丫鬟,每人手中都捧着精致的礼盒——想必是为老王妃准备的寿礼。
听说你昨儿吐得厉害?林婉柔用团扇掩着嘴轻笑,眼神却如毒蛇般阴冷,该不会是...她故意拖长音调,引来丫鬟们暧昧的笑声。
沈璃的胃部突然痉挛起来,她想起三天前被强行灌下的那碗,苦涩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喉间。当时林婉柔就站在一旁,笑着说这是帮姐姐清理脏东西。
不说话?林婉柔突然变脸,绣鞋狠狠踹在沈璃心窝,贱人!你以为怀了王爷的种就能翻身?这一脚力道极大,沈璃眼前一黑,铁枷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王爷说了,要跪满六个时辰呢~林婉柔转身离去时故意提高音量,少一刻钟,就多加一天!
沈璃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铁枷边缘又添了新伤,鲜血顺着锁骨流下,染红了胸前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衣衫。她望向林婉柔远去的背影,注意到对方走路时略显别扭的姿势——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林婉柔至今未能为萧珩生下一儿半女。
巳时的太阳渐渐毒辣起来,沈璃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又很快被寒风吹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几个顽童拿着树枝跑来,为首的胖小子用树枝戳她肩膀上的伤口。
快看!这就是谋害先帝的逆贼之女!孩童们兴奋地叫嚷着,更多的树枝雨点般落下。有块尖利的石头划过额角,鲜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世界顿时变成一片血红。
沈璃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知道这些孩子多半是被大人教唆,就像当初她被诬陷时,那些曾经笑脸相迎的亲戚们转眼就变成最恶毒的指控者。
干什么呢!一声厉喝打断了这场凌虐。张婆子拄着扫帚走来,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沈璃额头的伤口时闪过一丝异样。
小兔崽子们,滚远点!张婆子挥舞着扫帚驱赶孩童,趁人不备时迅速将一块硬馍塞进沈璃被铁枷禁锢的手中:垫垫肚子。她声音压得极低:收了簪子是怕你想不开,静思院西厢房第三个砖缝...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林嬷嬷的咳嗽声。张婆子立刻变了脸色,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沈璃握紧那块硬馍,感觉它比烙铁还要烫手。静思院是王府的禁地,据说藏着萧珩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午时的日头最是毒辣,沈璃的嘴唇裂开数道血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怀中的硬馍像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她小心地环顾四周,趁守卫不注意时,迅速将硬馍掰成小块塞入口中。干硬的馍渣刮擦着喉咙,但她却觉得这是此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未时二刻,一队西域商旅在王府门前驻足。为首的胡商蓄着浓密的络腮胡,看到沈璃时露出嫌恶的表情:这就是谋害先帝的逆贼之女?
腐烂的菜叶砸在她头上,汁液顺着发丝滴落。沈璃闭上眼睛,在心中描绘着父亲教她的山河图——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亲手为她绘制的。他说过,无论遭遇什么,都要记得这世上有比仇恨更广阔的东西。
申时的寒风突然转烈,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沈璃的视线开始模糊,耳畔嗡嗡作响。她死死掐着大腿上的旧伤,用疼痛保持清醒。膝盖下的冰化了又冻,将裤料和皮肉粘在一起,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是撕下一层皮。
酉时的更鼓终于响起,守门侍卫懒洋洋地宣布:六个时辰到了。但没人来扶她起身,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曾经的大小姐还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沈璃尝试挪动膝盖,却发现双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她只能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拖着身体向前爬。铁枷的重量让每移动一寸都无比艰难,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得血肉模糊。
当她爬过第二进院落时,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萧珩。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墨色锦袍,腰间玉佩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沈璃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马蹄声在她身边停下,萧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知道错了吗?
沈璃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抓紧了袖中的硬馍。萧珩等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看来还是不知悔改。他一夹马腹,扬长而去,马蹄溅起的泥水洒了沈璃一脸。
当沈璃终于爬回角院时,天边已经泛起鸦青色。她瘫倒在草垫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满是伤痕的脸上。一滴混着血的泪滑落,渗入草垫消失不见。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摸到袖中的硬馍——这不仅是食物,更是张婆子冒险传递的信息。静思院西厢房第三个砖缝...那里或许藏着能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
沈璃染血的嘴角微微上扬。萧珩不会知道,今日跪在王府门前的,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罪奴,而是一具被仇恨重新淬炼过的躯壳。那些屈辱与痛苦,都将成为复仇的燃料。
窗外,老王妃寿宴的乐声隐约可闻。而在这阴暗的角院里,沈璃指缝中紧攥的半块染血硬馍,正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却倔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