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香为饵,钓奸佞(2/2)
解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地说道:“她…… 她没说具体身份,只说自己在宫中当差,能接触到陛下身边的人。她还说,这个消息是她偶然听到陛下的近侍在御花园议论时得知的,因为事关重大,才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告诉妾身的。她再三叮嘱妾身,不能泄露她的身份,否则她定会被陛下处死…… 妾身答应过她,不能失信于人啊,老爷。”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为何说不出具体身份,又能博得多几分同情 —— 她确实不知道沈璃在宫中的具体 “眼线” 身份,也确实不想暴露沈璃,毕竟沈璃是她的 “朋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安危而连累朋友。
沈文渊盯着解氏看了片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移开。他知道解氏胆小怕事,性格单纯,没胆子编造这种关乎生死的谎言,也没有能力策划如此精密的陷阱。那么,这个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是有人故意通过解氏向他传递假消息,还是真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机密?
他沉默了许久,书房内只剩下油灯的火苗 “噼啪” 作响的声音,以及窗外松针轻轻摇曳的 “沙沙” 声。他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 “笃、笃、笃” 的声响,在空旷的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解氏的心上,让她越来越紧张。
终于,沈文渊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此事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没有隐瞒我。但记住,从今日起,忘掉这件事,就当从未听过,也从未对我说过。无论是府中的下人,还是外面的任何人,都不能再提起半个字,包括春桃,明白吗?”
“是,妾身明白。” 解氏连忙点头,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 只要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以老爷的智慧和权势,定能想出应对之策!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下去吧,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别再四处走动,也别再跟任何人谈论此事。” 沈文渊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显然是被这件事搅得心烦意乱。
解氏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书房。走到门口时,她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沈文渊,见他又重新拿起了那份南境的军报,才放心地关上房门,脚步轻快地回自己的 “芙蓉院” 去了。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文渊一人。他静坐了片刻,手指依旧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眼神幽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他拿起那份南境的军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解氏的话 ——“陛下疑心”“墨韵斋”“暗格藏证据”,这些词语像魔咒般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平静。
“墨先生。”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角落低声唤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隐藏在暗处的人听到。
话音刚落,书房角落的阴影一阵细微的波动,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下一秒,那个身着青衣的 “墨先生” 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案前。他依旧是那副低垂着头、面无表情的模样,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腰带上别着一把小巧的短刀,刀鞘是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在灯光下才能看到刀鞘上泛出的冷光。他躬身而立,如同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沈文渊没有抬头看他,依旧盯着桌上的军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 墨先生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
“你怎么看?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沈文渊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墨先生身上,眼神中带着探究与审视,想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墨先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分析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陛下近日对大人的态度确有微妙变化 —— 前几日朝堂议事时,陛下三次打断大人的奏请,且未再像往日那般咨询大人的意见;昨日大人递上去的关于南境粮草调配的奏折,至今未得到批复,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冰冷:“属下建议,立即核查两件事:一、彻查宫中近侍近日的言行,尤其是陛下身边的几个贴身太监,看看他们是否有异常接触,是否向外界泄露过关于大人的消息;二、派人前往城西青雀街的墨韵斋书坊,仔细探查书坊内部的结构,看看是否真的有暗格,以及暗格中是否藏有不利于大人的东西。属下认为,后者应优先处理,无论消息真假,都必须立刻处置,以防万一 —— 若是真有证据,需立即销毁;若是假的,也需查明是谁在背后编造消息,目的何在。”
沈文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 墨先生的建议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可能存在 “证据”,他都必须将其掐灭在萌芽状态,绝不能给慕容翊任何抓住他把柄的机会。他太清楚慕容翊的性格了,一旦慕容翊认定他有 “通敌” 之嫌,就算没有证据,也会想方设法地削弱他的权势,甚至将他置于死地!
“立刻派人去墨韵斋!” 沈文渊的声音变得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影’中的人乔装前往,最好扮成书客或伙计,严密监控书坊的一举一动!若发现任何可疑人物试图接近探查,或是真的找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不用汇报,直接处理掉!记住,做得干净些,别留下任何痕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是。” 墨先生躬身领命,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一晃,便消失在了书房内,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证明他刚才确实来过。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沈文渊一人。他独自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几乎要将那只白玉茶杯捏碎。茶水从杯口溢出,滴在书案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与军报上的朱红色字迹交叠在一起,像是鲜血与墨汁的混合,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慕容翊……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吗?
沈文渊在心中低声嘶吼,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他辅佐慕容翊登基,平定了北疆的叛乱,稳定了朝中的局势,为慕容翊坐稳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慕容翊呢?刚坐稳皇位没几年,就开始忌惮他的权势,处处提防他,甚至想借机除掉他!这就是帝王的无情吗?这就是他多年忠心耿耿换来的回报吗?
他与慕容翊之间的君臣关系,早已在多年的权力博弈中变得脆弱不堪,如同薄冰般,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碎裂。如今南境战事爆发,慕容翊终于找到了对他动手的借口,找到了削弱他权势的机会!
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都像一颗剧毒的种子,深深扎进了沈文渊的心里。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恐惧与不安的滋养下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最终将原本就脆弱的君臣信任彻底摧毁。从今往后,他与慕容翊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信任可言,只剩下无尽的猜忌与算计。
而此刻,这场阴谋的始作俑者沈璃,正安静地待在尚药局的耳房内。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覆盖了整个皇宫。她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跳动着,映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沉静与从容。窗台上的那盆薄荷叶依旧翠绿,叶片上的水珠早已蒸发,只留下淡淡的水痕,像是泪水干涸后的痕迹。
她正坐在桌边分拣甘草,将干枯发黄的枝叶挑出来,放在一旁的竹篮里,留下鲜嫩翠绿的部分。她的手指纤细而灵活,在甘草间轻轻翻动,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寻常的庶务,没有任何异常。但她的心思,早已随着窗外的风飘向了相府,飘向了那个名为 “墨韵斋” 的书坊,甚至飘向了紫宸殿内那个焦躁不安的帝王。
她知道,无论沈文渊是否相信这个消息,以他多疑的性格,都一定会派人去墨韵斋探查。只要他派人去了,就会落入她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 她早已通过陈老留下的暗线,将 “墨韵斋书坊藏有丞相通敌证据” 的消息,悄悄泄露给了慕容翊身边的一位近侍。
那位近侍是陈老当年在宫中培养的暗线,如今在御书房当差,负责整理皇帝的奏折,能直接接触到慕容翊。沈璃通过尚药局采购药材的机会,将写有消息的纸条藏在药材的包装里,传递给了这位近侍。她相信,以慕容翊对沈文渊的猜忌,一旦得知沈文渊派人去墨韵斋,定会认定沈文渊 “心虚”,从而更加坚信 “丞相通敌” 的猜测。
到那时,君臣之间的猜疑便会彻底爆发,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也将如期而至。沈文渊会因为 “心虚” 而做出更多反常的举动,慕容翊则会因为 “确认” 而采取更激烈的手段,而她,只需要在这场风暴中,扮演好 “无辜侍女” 的角色,坐收渔翁之利,一步步将沈文渊、尤氏这些仇人推向地狱。
沈璃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一片鲜嫩的甘草,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甘香萦绕在鼻尖,带着药材特有的清新气息,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指尖轻轻拂过窗台上的薄荷叶,叶片上残留的凉意透过指尖漫上心头,却压不住心底那簇名为 “复仇” 的火苗。她太清楚,自己亲手播下的那颗猜疑毒种,早已在沈文渊与慕容翊之间的裂痕里扎了根 —— 它顺着君臣间猜忌的缝隙钻芽,细密的根须缠绕着两人本就脆弱的信任,正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蔓延,只待一场风,便能疯长成燎原之势。
殿宇间的晚风似乎都带上了躁动,太液池的残荷在暮色里晃着不安的影,连尚药局耳房的油灯都跟着微微跳动。这场由她点燃引线的宫闱风暴,还在云层后积蓄着力量,尚未露出狰狞的轮廓,却已让空气里都飘着危险的气息。前路分明是刀山火海:“影” 的威胁从未消散,那些黑衣人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紫宸殿的青砖缝里,或许下一刻,冰冷的刀刃就会划破耳房的窗纸;沈文渊若察觉自己落入圈套,以他的狠戾,定会掀起更猛烈的反扑,这方仅容一桌一榻的耳房,未必能护她周全,性命随时可能跌进万丈深渊。
可她别无选择。指尖摩挲着衣襟里母亲留下的银簪,簪子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却还留着当年母亲簪在发间的温度。闭上眼,父亲临刑前望向天空的决绝眼神、母亲在狱中自戕时紧握簪子的手、兄长出征前揉着她头顶说 “等我回来” 的模样,一一在脑海里浮现。还有沈家满门数十条亡魂 —— 曾教她调香的老仆、曾为她裁衣的绣娘、曾护她周全的护卫,他们的鲜血曾染红了将军府的雪地,冤魂至今还在等着昭雪。
她缓缓攥紧银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为了父亲颈间未干的血、母亲腕上凝固的痕,为了兄长至今不明的下落,为了那些曾唤她 “小姐” 的人,她怎能回头?哪怕前方是烧红的烙铁、是淬毒的箭矢,哪怕粉身碎骨后连魂魄都无处安放,这条复仇路,她也必须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没有退路,也绝不回头。尚药局耳房的油灯是件旧物,黄铜灯座磨出了浅淡的包浆,灯芯烧得微弯,橘黄色的火苗在空气中轻轻跳动 —— 时而窜起半寸,将光晕推得远些,把墙角的药罐影子拉得细长;时而又矮下去,让周遭的阴影重新聚拢,连她指尖的甘草都模糊了轮廓。
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忽明忽暗:她静坐的身影,时而舒展如兰,衣袂上的暗纹在墙面上晕出浅淡的弧度;时而蜷缩如蝶,连垂在膝间的帕子都缩成一团。这影子多像她此刻的命运啊 —— 一边是黑暗,是 “影” 的冷刃、沈文渊的毒计,是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深渊;一边是光明,是沈家冤屈昭雪的微光,是支撑她走下去的执念。她就站在这明暗交界的窄道上,在生与死的夹缝里挣扎,每一步都踩着悬而未决的战栗。
可她握着甘草的手从未抖过,指尖分拣药材的动作依旧沉稳,仿佛每一次剔除干枯的枝叶,都是在拨开复仇路上的荆棘,每一次留下鲜嫩的草茎,都是在守住心中不灭的信念,始终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坚定地往前挪。
窗外的风声渐渐沉了下来,起初只是拂过窗纸的轻响,后来竟卷着深秋的寒气,一下下撞在梨木窗棂上,“吱呀 —— 吱呀 ——” 地响。那声音忽快忽慢,带着山雨欲来的躁动,像无形的鼓手在暗处敲击,分明是为这场即将席卷宫闱的风暴,奏响了先声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