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地牢阴,鼠蚁伴(2/2)
碎石锋利的尖端艰难地啃噬着坚硬的岩石,爆出一串细碎的火星,在绝对的黑暗中一闪即逝,短暂地映亮了她苍白扭曲、却布满狰狞恨意的脸!石屑簌簌落下,伴随着她掌心被棱角更深切入的剧痛,更多的鲜血涌出,顺着石壁蜿蜒流下,如同一条条黑色的、绝望的小蛇。
第一道刻痕,歪歪扭扭,却深可见石骨!
她感觉不到掌心的痛。或者说,那点痛楚,与此刻在她灵魂深处疯狂咆哮、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滔天恨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每一次摩擦,每一次石屑的飞溅,都像是将她心底最深处那团名为“仇恨”的毒火,狠狠地凿进了这冰冷的、永恒的石头里!
一笔!刻下去!是那个肥胖管事油腻恶心的嘴脸!他谄媚的笑,他鄙夷的眼神!
再一笔!更深!更狠!是那些侍卫粗暴的推搡,是他们看着她在泥泞中挣扎时发出的哄笑!
又一笔!带着要将石壁洞穿的疯狂!是那张俊美绝伦却冰冷无情的脸!是他高高在上的漠视,是他将她推入这无间地狱的裁决!
“滋啦——!滋啦——!”
单调、刺耳、令人牙酸的刮刻声,成了这死寂地狱里唯一的乐章。石壁冰冷坚硬,她的手臂早已酸软无力,每一次挥动都像是扛着千钧重担。高烧持续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汗水混合着血水,从她额角、鬓边不断滚落,滴在冰冷的石壁和污泥里。肩后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撕裂得更深,脓血混着腐肉渗出,恶臭弥漫,引来黑暗中鼠群更加焦躁贪婪的“窸窣”声,那些幽绿的小点再次在远处亮起,蠢蠢欲动。
但她不管!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面前这片粗糙的石壁!只剩下手中这块染血的、象征着反抗与诅咒的碎石!只剩下那一个个需要用仇人的血来祭奠的名字!
掌心被棱角割开的伤口越来越大,鲜血淋漓,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染红了半截衣袖,滑腻得几乎握不住那尖锐的石头。有好几次,碎石差点脱手。每一次,她都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重新攥紧,任由那棱角更深地嵌入血肉,带来新一轮钻心的痛楚。这痛楚,反而成了她对抗昏沉和虚弱的清醒剂!
“呃啊!”在一次用尽全力的凿刻中,碎石的一个尖锐棱角猛地崩断了!碎屑飞溅,一小块锋利的石片激射而出,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她动作一顿,急促地喘息着,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汗水模糊了视线,黑暗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试图将她拖回深渊。
就在这时,那阴魂不散的“窸窣”声骤然逼近!一只体型格外硕大、胆子也格外大的地牢鼠,显然被新鲜的血腥味彻底刺激得疯狂了。它趁着沈璃停顿喘息、最为虚弱的瞬间,化作一道迅疾的黑影,从侧面猛扑过来,目标直指她血流不止的手腕!那双在黑暗中闪着幽绿贪婪光芒的小眼睛,近在咫尺!
死亡的腥风扑面!
就在那闪烁着幽绿凶光、带着浓烈腥臭的鼠嘴即将咬上她手腕血管的千钧一发之际,沈璃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暴戾和毁灭气息的嘶吼!
那嘶吼仿佛不是从她虚弱的身体里发出,而是直接从地狱深处喷涌而出!
她甚至没有转头去看那只扑来的硕鼠!那只握着半截染血碎石的手,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快过闪电的本能,不再去刻划石壁,而是猛地回缩,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自己身侧那团扑来的腥风黑影,狠狠砸了下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硬物捣烂的闷响!
尖锐的碎石尖端,精准无比地、带着她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积压的怨毒,狠狠贯入了那只硕鼠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口腔深处!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贯穿了它的头颅!
“吱——!”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只发出半声便戛然而止。温热的、带着浓烈腥臭的鼠血和脑浆混合物,如同炸开的浆果,猛地喷溅出来,糊了沈璃半边脸和脖颈!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畜生临死前剧烈的抽搐和温热的身体在她手臂上的最后挣扎。
她看也没看那瞬间毙命的鼠尸,手臂猛地一甩,将那团尚且温热的、还在微微抽搐的毛茸茸烂肉狠狠掼在旁边的石壁上,发出“啪叽”一声令人作呕的闷响。
其他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幽绿光点,被这血腥暴戾到极致的一幕彻底震慑,如同被寒冰冻住,瞬间僵滞,然后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哗啦”一下全部消失,只留下更加慌乱、如同逃命般的“窸窣”声迅速远去。
地牢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脑浆的腥气,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盖过了腐臭。
沈璃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像破旧的风箱般起伏。脸上和脖子上糊满了黏腻腥臭的混合物,温热的鼠血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滑过干裂的嘴唇,带来一种浓烈的铁锈咸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俯身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苦水。
但她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却亮得惊人!那不是求生的光,那是地狱之火在燃烧!一种冰冷、疯狂、带着毁灭一切快意的火焰!
她抬起手,用沾满自己鲜血、鼠血和脑浆的袖子,粗暴地抹了一把脸。污秽被胡乱擦开,在脸上留下更加狰狞的痕迹。她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滑落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温热液体。铁锈味和死亡的腥膻在味蕾上炸开,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但这一次,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力量感,却从那剧烈的恶心和反胃中滋生出来!
她重新攥紧了那半截染血的碎石。石头上沾满了各种污秽,滑腻不堪,断裂处更加参差锋利,深深嵌入她早已血肉模糊的掌心,带来尖锐清晰的痛楚。
她不再靠着石壁。她挺直了脊背,尽管这动作牵动伤口让她痛得眼前发黑,但她强迫自己站直!像一个在血污地狱中重新站起的恶鬼!
她转过身,再次面对那面承载了她全部诅咒的石壁。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狂暴,更加决绝!
“滋啦——!滋啦——!滋啦——!”
碎石与石壁剧烈摩擦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刺耳、更加密集、更加疯狂!不再是刻划,而是凿!是砍!是带着要将这石壁连同这地牢一起砸碎的滔天恨意!
石屑不再是簌簌落下,而是随着她每一次狂暴的挥臂而飞溅!坚硬的石壁在她的疯狂凿击下呻吟着,留下一个比一个更深、更狰狞的刻痕!她的名字,仇人的名字,在黑暗中如同恶鬼的符咒,被她的血、她的恨,深深地、一笔一划地,烙印进这永恒冰冷的石头里!
“呃……啊……嗬嗬……”
压抑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低吼,混合着粗重如牛的喘息,从她紧咬的牙关中不断溢出。汗水、血水、脓水混在一起,在她身上肆意流淌。高烧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灼热滚烫,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要炸开。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扭曲,无数扭曲的光斑和幻影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身体早已超出了极限,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每一次挥臂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取最后的力量。
每一次凿击,掌心断裂的碎石棱角都更深地嵌入血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痛楚,此刻却成了点燃她灵魂之火的风箱!每一次深入骨髓的痛,都让那刻骨铭心的恨意更加清晰一分,更加炽烈一分!
刻!刻下去!把他们的名字刻进地狱的基石!
刻!把他们的罪孽刻进这永世不得超生的牢笼!
刻!用她的血,她的痛,她的绝望,刻下这复仇的契约!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如同裂帛般的尖锐刮刻声,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半截染血的碎石,终于从她早已失去知觉、被血浸透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进脚下的污泥里。
她整个人也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靠着那面布满深深凿痕的石壁,缓缓地滑坐下去,瘫倒在冰冷的泥水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垂死的鼓点。眼前的黑暗彻底旋转起来,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狂风中飘摇,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她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那是一个扭曲的、凝固的、如同用刻刀在脸上硬生生划出来的弧度。
冰冷,僵硬,带着一种来自九幽黄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怨毒和……绝对的清醒!
她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将沾满污血和石粉的脸颊,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贴在了那面刚刚被她用血与恨刻满了仇人名字的冰冷石壁上。
粗糙、冰冷、带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石面,紧贴着她滚烫的肌肤。那一个个深深刻入石骨的凹痕,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属于她的恨意。
黑暗中,她翕动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从地狱熔炉中淬炼出来,带着永不熄灭的毒焰和寒冰:
“我……要……活……下……去……”
喘息。浓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看……着……你……们……”
喘息声加重,如同垂死的兽。
“……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耗尽了她生命中最后一点生息。紧贴石壁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不再动弹。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这具被仇恨强行锁住魂魄的残躯,尚未彻底熄灭。
脏了地方。
两个婆子面露惧色,谁也不敢碰沈璃溃烂的手臂。
没用的东西!林嬷嬷骂骂咧咧,抓起一把干草裹住沈璃的胳膊,粗暴地拖着她往外走。
沈璃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拖过冰冷的石板地。每一下颠簸都让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她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废屋比柴房还要破败,屋顶漏着大洞,积雪从洞口飘进来,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林嬷嬷将沈璃扔在角落的草堆上,像丢弃一件垃圾。
好好享受吧,沈大小姐。林嬷嬷狞笑着,这里安静,适合等死。
沈璃躺在草堆上,感觉生命正随着脓血一点点流失。高烧带来的幻觉开始出现,她看见父亲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母亲捧着热腾腾的姜汤...
爹...娘...沈璃蠕动着干裂的嘴唇,眼泪滑过滚烫的脸颊。
就这样死了也好...可以去见爹娘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璃突然打了个激灵。
不!不能死!沈家的血仇未报,爹娘的冤屈未雪,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沈璃用尽全身力气,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让她短暂地清醒过来。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夜幕降临,废屋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沈璃的伤口奇迹般地不再疼痛——她知道这不是好转的征兆,而是身体已经放弃了抵抗。
恍惚中,她听见废屋的门被轻轻推开。难道是死神来了?沈璃艰难地转动眼珠,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溜了进来。
沈姑娘...是小荷的声音。
哑女怎么会说话?沈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下一刻,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她的额头,真实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小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塞进沈璃嘴里。药丸苦得惊人,却让沈璃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这是...沈璃气若游丝。
小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皮囊,倒出些淡绿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沈璃溃烂的伤口上。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沈璃浑身一颤。但与草木灰的灼痛不同,这药膏带来的是清凉的安抚,像是干渴的沙漠突逢甘霖。
谁...让你来的?沈璃勉强问道。
小荷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涂抹完药膏,哑女又取出一块干净的白布,小心地为沈璃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些,小荷从怀中掏出半块饼子和一个小水囊,放在沈璃能够到的地方。她比划着告诉沈璃:天亮前会有人来帮她。
沈璃想问清楚,但小荷已经匆匆离去,像一阵无声的风。
药丸开始发挥作用,沈璃的高烧退了一些,思维也清晰起来。她艰难地挪动身子,咬了一小口饼子,又抿了口水。
是谁派小荷来的?府中谁会冒险救她?沈璃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这给了她一线生机。
天快亮时,沈璃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警觉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站在门口。
沈璃嘶哑地问。
人影没有回答,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
沈璃浑身紧绷,下意识往后缩。
一个声音在沈璃耳边低声道:想活命就别出声。
来人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赤红如血的药丸:吞下去。
沈璃犹豫了。这会不会是毒药?
来人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冷笑道:要杀你用得着这么麻烦?
沈璃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便张口吞下药丸。药丸入喉,一股热流立刻从腹部扩散到四肢百骸,连溃烂的伤口都感到一阵暖意。
这是...
闭嘴。来人打断她,这药能保你三天不死,之后...来人顿了顿,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来人匆匆离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沈璃呆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人是谁?那红色药丸又是什么?
太阳升起时,废屋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是张婆子,她看见沈璃还活着,惊喜地扑过来:老天开眼!丫头你还活着!
沈璃虚弱地点点头。她发现自己的高烧退了不少,伤口也不再流脓。那红色药丸竟有如此奇效?
张婆子压低声音:丫头,我听说府里来了贵客,连王爷都得亲自作陪。林侧妃这两日顾不上找你麻烦,你且安心养伤。
贵客?沈璃心中一动。难道和林婉柔反常的行为有关?
张婆子帮沈璃换了干净的包扎布,又留下些吃食,便匆匆离去。沈璃靠在墙边,看着从屋顶漏洞透进来的一缕阳光。
她活下来了。尽管伤口依然可怕,高烧还未全退,但她活下来了。
沈璃用左手摸索着,从贴身暗袋中取出那枚萧家玉佩。阳光照在玉佩上,字泛着冰冷的光泽。
萧珩...沈璃将玉佩攥在掌心,眼中燃起幽暗的火焰,你欠沈家的血债,我一定会讨回来!
就在这时,废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比林嬷嬷的更轻,比张婆子的更稳...
沈璃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逆光中看不清面容。
她嘶哑地问。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近。当他的脸终于从阴影中显现时,沈璃的呼吸为之一窒——
竟是萧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