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遇行刺,护稚子(2/2)

“太傅!!!”

慕容玦直到那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猛地溅到他稚嫩的脸颊上,直到清晰地感受到抱住自己的那具身躯传来的剧烈震颤和那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闷哼,才仿佛从那种被冻结的极致恐惧中猛地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沈璃近在咫尺的、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苍白得如同金纸一般的脸庞,以及她嘴角那不断溢出、蜿蜒流淌而下的、刺眼夺目的鲜红!

前所未有的恐慌,一种仿佛要失去最重要依靠的、撕心裂肺般的难过与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彻底淹没了他这个小皇帝。他发出了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尖叫!

此时,周围的护卫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彻底反应过来,无边的愤怒与后怕让他们如同被激怒的狮群,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瞬间将那名侥幸得手的刺客以及其余几名仍在疯狂负隅顽抗的死士彻底淹没!刀光剑影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密度闪烁交织,护卫们愤怒的咆哮怒吼、刺客们濒死的惨叫、兵刃砍入骨肉的可怕声响不绝于耳,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所有胆敢犯驾的刺客皆被乱刃分尸,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地倒在祭坛之上,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实质般瞬间弥漫开来,将原本神圣庄严、洁净无比的祭坛,顷刻间变成了惨烈无比、如同地狱般的修罗场!

但此刻,根本没有人去关注那些刺客可悲可恨的死状。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惊慌失措的百官,还是拼死血战的护卫,都带着无比的骇然、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聚焦在祭坛最中央,那个依旧用身体紧紧抱着小皇帝、后背衣衫破裂、露出内里凹陷破损软甲、嘴角不断淌出鲜血、面色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倒下的玄色身影之上!

“太医!快传太医!!” 禁军统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颤抖,他甚至顾不上礼仪,嘶声力竭地吼叫着。

“保护陛下!保护太傅!”

“快!快扶住太傅!”

百官阵营早已一片大乱,惊呼声、焦急的脚步声、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响成一片,许多人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却又被眼前的惨状和混乱的场面所阻,只能徒劳地呼喊着。

沈璃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背如同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灼烧感与撕裂般的剧痛交织在一起,一阵猛过一阵地袭来,几乎要彻底撕裂她坚韧的神经。胸腔之内气血如同沸水般翻腾不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撕裂般的尖锐痛楚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摇晃,眼前的人和物都出现了重影,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而晃动的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但在这极致的肉体痛苦与精神恍惚之中,一个清晰得可怕、冰冷得如同北极寒冰的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般,骤然刺穿了她所有的混乱意识与生理上的痛苦屏障——

我……竟然……舍命护他?

我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我这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身体,去挡那把分明是冲着慕容氏血脉而去的致命弯刀?

那是慕容家的孩子!是那个人的亲孙子!是这世上,我沈璃最应该恨之入骨、甚至……(那个她不敢深想的念头)的血脉之一!

我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父亲沈策含冤莫白、屈死狱中的滔天屈辱……浣衣局里暗无天日的折磨,定王府中如履薄冰的隐忍……这一切,难道都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被遗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为什么?在死亡利刃袭来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会背叛我理智深处那刻骨的仇恨?会做出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甚至感到恐惧的选择?

一种比身体创伤更加剧烈、更加深刻、更加颠覆性的震撼与茫然,如同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席卷了她的心头,冲刷着她多年来赖以生存的信念基石。她甚至分不清,此刻在胸腔内疯狂翻涌的,究竟是伤势带来的物理痛苦,还是这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带来的、足以摧毁意志的惊涛骇浪!

“太傅……太傅!你怎么样?你不要死!太傅!” 慕容玦那带着浓浓哭腔、充满了无边恐惧和依赖的呼喊声,如同一条细微却坚韧的丝线,猛地将她从那种混乱不堪、自我质疑的思绪漩涡中拉扯了出来。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到孩子那张布满泪痕和溅射血点、写满了无边恐惧和全然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依赖的小脸,那双酷似其父、却此刻清澈得只剩下她染血身影的眼眸里,倒映着她苍白而狼狈的模样。

看着他为自己吐血而惊恐,看着他为自己可能死去而痛哭流涕,那眼泪是如此真实,那恐惧是如此纯粹。

这一刻,沈璃心中那由多年仇恨、冰冷理智、权谋算计和自我保护本能共同构筑的、坚硬冰冷如同万载玄冰的壁垒,仿佛被这滚烫的、属于孩童的最真实情感,狠狠地、猝不及防地撞击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却真实存在的碎裂声响,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忽视的裂痕。一丝陌生的、久违的、名为“不忍”甚至更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初春悄然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沿着那裂痕,渗入了那片冰封的荒原。

她张了张嘴,想对他说些什么,想安抚他,想告诉他“没事”,但甫一开口,却只是牵引了内腑的伤势,又是一股抑制不住的鲜血从嘴角溢出,眼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空,软软地、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太傅!”

在彻底失去意识、堕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她最后模糊感受到的,是无数惊慌失措、带着各种复杂情绪围拢过来的身影,是慕容玦死死抓住她衣袖、不肯松开的小手传来的微弱而执着的力道,以及……玄枭如同鬼魅般瞬间突破人群出现、将她稳稳扶住时,那双向来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般的眼中,第一次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的、近乎恐惧与慌乱的惊惶。

声势浩大、庄严隆重的祭天大典,最终以一场突如其来的、血腥残酷的刺杀和摄政太傅的重伤昏迷,仓皇中断,草草收场。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引发了比之前北境大捷、太傅凯旋归来时更加剧烈、更加深远的震动与哗然!

太傅沈璃,于祭天坛上,舍身护驾,为救陛下,以身挡刀,身受致命重伤,生死未卜!

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以其惨烈和戏剧性,瞬间压倒了一切之前关于“还政”的议论纷纷,压过了一切朝堂之上或明或暗的权力博弈与暗流,成为了整个大燕朝野上下、从宫廷到市井、从高官显贵到平民百姓,唯一关注的、压倒一切的焦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动地的变故惊呆了,震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无论是那些真心感念她恩德、敬佩她为人的将士与普通百姓,那些依赖她权势、与她利益攸关的新锐官员与军中将领,那些表面恭敬、内心期盼她早日还政的守旧老臣与清流,还是那些一直隐藏在暗处、窥伺时机、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与野心家,在这一刻,他们的心情都复杂、矛盾到了极点,震惊、难以置信、惋惜、窃喜、担忧、惶恐……种种情绪交织难分。

但无论如何,一个鲜血淋漓、不容置疑、也无法辩驳的事实,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沈璃,这位权倾朝野、功高盖世的摄政太傅,在最为关键、最为危险的时刻,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鲜血、甚至可能是自己的生命,再次以一种无比惨烈和直观的方式,证明了她对皇帝、对慕容氏江山那看似不容置疑的……忠诚。

尽管这份“忠诚”的背后,那瞬间本能行动之下,所隐藏的、连她自己也尚未完全理清的、交织着责任、习惯、算计乃至一丝莫名情感的复杂难言的心理波澜,或许永远不为人知。

而这突如其来的重伤,这场源于胡族死士疯狂复仇的刺杀,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也必将彻底打破现有的、微妙而脆弱的朝局平衡,成为引发新一轮、或许更加激烈、更加残酷、更加不可预测的权力动荡与重新洗牌的……导火索。未来的走向,因此而充满了巨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