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尚药局,影监视(1/2)
“沈掌药,这是尚药局药库、书库及历年脉案秘档的总钥。按规制,由掌药女官执掌。”
尚药局奉御陈太医 —— 须发皆白如经霜的芦苇,根根分明垂至胸前,被秋风透过雕花窗棂吹得微微颤动,每一根银丝都似在诉说宫廷岁月的漫长;面容清癯似寒冬劲竹,颧骨微凸,却衬得一双眼睛愈发深邃,只是眼角的皱纹如沟壑般纵横,藏着半生在尚药局的谨慎与操劳 —— 正双手捧着一枚沉甸甸的黄铜钥匙与一串象牙签牌,躬身置于沈璃面前的紫檀案几上。那紫檀案几是尚药局传了三代的旧物,质地致密如铁,木纹蜿蜒如行云流水,案角雕着缠枝莲纹,花瓣舒展、枝蔓缠绕,经年累月被无数掌药、奉御摩挲得光滑莹润,泛着淡淡的包浆。案上还摆着一方松烟墨锭,墨色沉郁,是江南进贡的珍品,旁边压着半张未写完的药方,狼毫笔斜斜搁在青釉笔山上,笔山形似卧蚕,釉色温润如玉,笔尖的墨汁尚未干透,在空气中氤氲出淡淡的松烟墨香,混着案头零星散落的药草碎末,自成一派清雅。
黄铜钥匙约莫三寸长,匙身古朴得近乎笨拙,边缘因世代掌药官的握持被磨得圆润光滑,却仍能看见匙柄上刻着的细微云纹 —— 那云纹是前朝工匠的手笔,线条流畅,只是深陷的纹路里积了些不易察觉的包浆,透着百年岁月沉淀的厚重感。握在手中时,金属特有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还能觉出钥匙本身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每一寸铜身都藏着尚药局的秘密。一旁的象牙签牌串在青丝线绳上,共十二枚,每枚不过拇指大小,温润如玉,触手生暖,是上好的非洲象牙所制,历经数十年仍不见开裂。牌面上用阴刻手法刻着 “药库甲”“书库丙”“秘档阁七” 等编号,笔画纤细却清晰如毫,指尖轻轻拂过,能清晰感受到刻痕的凹凸,甚至能摸到工匠刻意留下的细微刀痕。
陈太医的声音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像掺了秋露的陈年药汤,又涩又沉,还带着几分老臣的感慨:“沈掌药如今执掌总钥,往后尚药局核心秘藏,从太医院传下来的御用方剂,到历年宫廷脉案,再到各地进贡的珍稀药材账目,便全凭您调度了。”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沈璃身上那件正六品的青色宫装上 —— 宫装的衣料是上好的杭绸,质地柔软却挺括,在窗边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领口与袖口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针脚细密,低调中透着贵气。这目光不由自主地闪回数月前的光景 —— 那时沈璃还是尚药局最角落的碾药坊女史,每日守在狭小的碾药坊里,面前摆着一张陈旧的榆木小案,手里攥着小巧的青石药杵碾制川贝。她的指法轻得像怕碰碎花瓣,药杵在药臼里轻轻打转,细碎的川贝粉洒了小半碟,落在案上白纸上,像一层薄雪。
那日他巡查碾药坊,见她这般模样,还拿着银柄药勺敲了敲她的药臼,声音带着几分严厉:“沈女史,碾药需力道均匀,轻重相济,这般轻描淡写,药粉粗细不均,入了汤剂如何能保证药效?若误了宫中人的调理,你我都担待不起。” 彼时的沈璃垂着头,鬓边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是,陈奉御,奴婢记住了。” 那模样温顺得像株长在墙角、无人问津的麦冬草,谁能料到,不过半载光阴,这株 “麦冬草” 竟摇身一变,成了正六品掌药女官,成了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更是陛下钦点、专司五皇子慕容珏安康的要员。
这地位的骤变,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尚药局上下都嗡嗡作响。前几日晨间,他去煎药处查看药材煎煮情况,还听见两个药童蹲在灶台边窃窃私语。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小药童,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压低声音说:“你还记得吗?上月沈掌药在玉宸宫,就凭三枚金针,把快断气的五皇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当时太医院的李院判都摇头说没救了,沈掌药一出手就见效,莫不是得了神仙指点?” 另一个稍大些的药童,手里拿着蒲扇轻轻扇着火,眼神里满是敬畏:“何止啊!我听杂役房的刘公公说,沈掌药还是当年镇北将军沈巍的女儿呢!当年沈家出事后,满门抄斩,她竟能活下来,还进了尚药局,最后又当上掌药,这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陈太医听着这话,暗自叹气 —— 这哪里是福气,分明是踩着刀尖、从血海尸山里走出来的生路。
“有劳陈奉御。” 沈璃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像秋日里未起波澜的平湖,听不出丝毫年少得志的得意,也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慌乱。她伸出指尖,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枚黄铜钥匙 —— 钥匙的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掠过腕间系着的青色宫绦,那宫绦上还坠着一枚小巧的银铃,此刻却纹丝不动。可这冰凉的触感,却在她心头点燃了一簇隐秘而灼热的火焰。
权力!这便是权力带来的便利!她清晰地记得,从前做碾药坊女史时,每次想查阅稍重要些的脉案 —— 哪怕只是普通宫人的常见病案,都要先写好签呈,找碾药坊的女官签字,女官审核后再转呈尚药局各司主事,主事看过还要报给奉御,层层审批下来,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有一次,她想查十年前北疆将士的伤药配方,只为确认父亲当年在战场上用的金疮药是否有改良空间,签呈递上去后,却因 “涉及军需机密” 被驳回,连见都没能见到卷宗的封面。可如今,这把钥匙在手,尚药局最核心的秘藏之地便任她出入,那些尘封在书库深处的前朝药方、历年宫廷秘档、甚至涉及皇室隐私的脉案,都将在她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 这是她追寻沈家血案真相的唯一途径,是通往深渊却也可能抵达光明的门扉,是她能为沈家满门冤魂讨回公道的唯一希望。
“职责所在,不敢言劳。” 陈太医躬身行礼时,腰间的玉带扣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 “叮” 声,那是玉石与金属相击的清脆声响,却在这安静的静思斋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沈璃沉静的脸庞 —— 她的眉眼算不上惊艳,却生得极为周正,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只是此刻眼神里没有半分年少人的浮躁,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仿佛历经沧桑的老者。这让陈太医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敬畏 —— 这位新掌药不仅医术高超,心思更是深不可测。那日玉宸宫救五皇子时,面对陛下的焦虑、太后的冷眼,还有太医院一众太医的质疑,她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五皇子中的是早已失传的 “鸩羽红”,还从皇子的药渣里检出了下毒的证据,那份胆识与缜密,绝非寻常女子所有。
“沈掌药若需查阅任何典籍脉案,或是调用库房里的珍稀药材,只需凭此钥及签牌,知会库房值守的宫人即可。” 陈太医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若是遇到看不懂的古方,或是对脉案有疑问,老朽…… 随时恭候沈掌药差遣。” 他说 “随时恭候” 时,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 既是老臣对新贵的敬重,也是对这位掌药深不可测的手段的忌惮。尚药局里谁都知道,沈璃能从碾药女史一路升到掌药,绝不仅仅靠医术,更靠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和不动声色的手段。
沈璃拿起钥匙与签牌,钥匙的冰凉与签牌的温润在掌心交织,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掌心微微发麻,如同她此刻肩负的使命 —— 五皇子慕容珏的性命、婕妃的托付、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还有那些在沈家案中枉死的无辜之人,每一样都重如泰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却也让她不敢有半分懈怠。“本官知晓了。” 她语气淡然,没有多余的客套,指尖轻轻摩挲着钥匙上的云纹,像是在确认这权力的真实性,又像是在与百年前的掌药官隔空对话。
待陈太医躬身告退,静思斋内只剩下沈璃一人时,那层维持在表面的平静才悄然碎裂。她缓缓踱步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 —— 那窗棂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木质坚硬,历经数十年仍不见腐朽,上面雕着 “松鹤延年” 的纹样,仙鹤展翅欲飞,松树苍劲挺拔,鹤翅的羽毛、松针的纹路都雕刻得清晰可见,只是木纹深处积了些灰尘,显得有些陈旧。
深秋的寒风裹挟着庭院里几株枯菊的残香扑面而来,吹得她鬓边的碎发微微飘动。那几株菊花是初秋时栽下的,品种是宫中罕见的 “紫霞”,原本开得绚烂,如今却已大半枯黄,花瓣卷曲,失去了往日的娇艳,只有零星几朵还残留着淡紫色的瓣尖,垂着头,像是在叹息季节的流逝,又像是在哀悼逝去的生命。远处的宫墙高耸入云,朱红的墙漆在风雨侵蚀下有些剥落,露出内里青灰色的墙砖,墙头上的琉璃瓦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森森寒意 —— 这皇宫,看似金碧辉煌,处处雕梁画栋,实则处处是陷阱,步步是杀机,每一寸土地下都可能埋着冤魂的白骨。
婕妃那双盛满忧虑的琥珀色眼眸忽然在她眼前浮现。那日她去玉宸宫给五皇子复诊,婕妃正坐在床边的锦凳上,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宫装,袖口绣着精致的兰草纹。她手里拿着一把银匙,小心翼翼地给五皇子喂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脸上,将她眼底的忧虑照得无所遁形 —— 那忧虑像一层薄雾,笼罩着她的眼眸,让那双原本明亮的琥珀色眸子失去了光彩。五皇子慕容珏虽已转醒,但小脸依旧苍白得像一张单薄的宣纸,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抖,精神更是恹恹的,往日里最喜欢的拨浪鼓放在枕边,他却连抬手触碰的力气都没有。
太医们私下里都在议论,说五皇子中的鸩羽红毒性极强,虽被沈璃用金针暂时压制住,却已损伤了五脏六腑,尤其是脾胃,日后恐难康健,甚至可能影响寿命。这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婕妃心头,让她日夜难安;也扎在皇帝慕容翊心头,让他时常深夜前往玉宸宫,守在皇子床边沉默不语。而她沈璃,作为陛下钦点、专司五皇子安康的掌药,这既是无上的信任,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慕容珏若有半分闪失,她便是第一个被问罪的人 —— 太后本就对她心存芥蒂,若真有机会,定会借机将她除去,让她步沈家满门的后尘。
冷风里似乎还夹杂着来自冷宫方向的呜咽,那是风穿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声响,尖利而凄厉,混着于氏怨毒疯狂的诅咒碎片。于氏是前皇后的陪嫁宫女,因牵涉进谋害五皇子的案子被打入冷宫。那日沈璃路过冷宫附近,曾听见她隔着冰冷的铁窗嘶吼:“沈璃!你这个灾星!沈家满门抄斩是报应!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等着吧,你迟早会和你那反贼父亲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那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木板,带着蚀骨的怨毒,如同无形的阴风,缠绕在沈璃心头,挥之不去。
可比于氏的诅咒更让她心悸的,是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是那如同跗骨之蛆、隐匿在暗处操控一切的神秘组织 “影”!她至今清晰地记得,沈家被抄那日,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遮住了正午的太阳,整个京城都能闻到烧焦的气息。父亲沈巍穿着一身铠甲,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 那是他常年征战留下的勋章,却成了他 “谋逆” 的罪证。他被北镇抚司的人押走时,脚步沉重,却依旧挺直着脊梁,路过她藏身的柴房时,他猛地回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担忧,还有一丝她当时未能读懂的复杂,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而慕容翊 —— 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当年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太后蒙蔽,误信了 “影” 的构陷,还是明知真相却选择了牺牲沈家?她总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陛下待我,如手足兄弟。” 父亲说这话时,眼神里满是信任,仿佛慕容翊是他可以托付性命的挚友。可若真是如此,沈家为何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慕容翊为何没有阻止这场惨剧?无数个疑问像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绕着她的思绪,让她彻夜难眠。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黄铜钥匙上冰凉的纹路,沈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而坚定的决心取代 —— 机会如同深秋的落叶,稍纵即逝,她不能再犹豫,不能再退缩。这把钥匙是她唯一的希望,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会再次卷入宫廷的阴谋诡计,她也必须抓住这机遇,为沈家满门讨回公道。
尚药局深处,与前厅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能发出清晰的回响,在长长的通道里回荡。沈璃手持黄铜钥匙,穿过三重把守森严的月洞门 —— 每道月洞门两侧都站着两名身着灰衣的值守宫人,他们是内务府挑选的亲信,面容肃穆,眼神警惕,见沈璃过来,皆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目光却不敢有半分逾越,始终落在地面上。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冷干燥,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名贵药材与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 那气味里有宣纸的陈旧气息,有人参、当归等药材的浓郁药香,还有经年累月积累的灰尘味道,混杂在一起,像是走进了一座尘封已久的古墓,带着岁月的厚重与神秘。
这里便是 “秘藏阁”,尚药局的核心之地,非奉旨或执掌总钥者不得擅入。秘藏阁的门是厚重的楠木所制,门板上包裹着一层黄铜,黄铜边缘刻着繁复的云纹,门把手是一只黄铜打造的瑞兽,栩栩如生。阁内的高大楠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一排排整齐地矗立着,几乎顶到了绘着祥云仙鹤的藻井。藻井的彩绘虽已有些褪色,但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 仙鹤的羽毛用金粉勾勒,线条流畅,栩栩如生,祥云的边缘晕着淡蓝色,只是如今金粉脱落,蓝色也变成了浅灰色,透着几分落寞与沧桑。
书架上堆满了卷帙浩繁的典籍,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最上层放着些泛黄的、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宫廷御用方书,锦缎是前朝的贡品,质地精良,只是边缘已经磨损卷曲,露出里面的深蓝色封皮,封皮上用金线绣着书名,如今金线也已发黑;中层则是些散发着淡淡异香的域外奇方抄本,有的书页上还画着古怪的草药插图,叶片的纹路、花朵的形态都描绘得细致入微,字迹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西域文字,笔画扭曲,如同神秘的符号;更多的则是密密麻麻、以蝇头小楷记录在特制硬黄纸上的宫廷秘档 —— 硬黄纸是用黄柏、硫磺等药材处理过的,质地坚韧,防水防虫,虽历经数十年,却依旧平整,只是颜色变成了深褐色,透着岁月的痕迹。
沈璃独自一人站在书架之间,仿佛置身于一个尘封千年的秘密森林。只有高处几扇狭小的气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光线斜斜地落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光柱,勉强照亮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尘 —— 那些微尘在光线下缓缓游动,像是无数个微小的幽灵,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忘的往事。寂静如同厚重的绸缎,紧紧裹住了整个秘藏阁,压得人神经发紧,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灰尘的颗粒感,落在喉咙里,有些发痒,却不敢咳嗽,生怕打破这份寂静。
她从袖袋中取出一盏小巧的羊角宫灯 —— 这宫灯是她特意从静思斋带来的,灯罩是用薄如蝉翼的羊角制成,上面雕着缠枝牡丹的纹样,花瓣层层叠叠,细腻逼真,羊角材质透着柔和的光泽。沈璃取出火折子,轻轻吹燃,火光照亮了她沉静的脸庞,她小心翼翼地将火折子凑近灯芯 —— 灯芯是用浸过蜡的棉线制成,遇火即燃,昏黄的光晕瞬间在灯罩内扩散开来,却也只能勉强照亮眼前方寸之地,更远的地方依旧被黑暗笼罩。
灯光微微摇曳,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更显专注。沈璃的目标明确,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掠过那些无关紧要的方剂典籍 —— 她跳过了《御用药方集》《本草补遗》这些常见的医书,也略过了《域外奇药录》这类与沈家案无关的抄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书脊上的标签和年份标记,指尖偶尔会拂过某册书的封皮,感受着纸张的厚度与质地,寻找着与沈家血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指尖快要麻木时,忽然顿住了 —— 那是一册被压在书架最深处的册子,周围还堆着几卷厚重的《历代脉案汇总》,若不是她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册子的封面是用深褐色兽皮制成,兽皮粗糙坚韧,边缘已经磨损严重,露出里面的白色内皮,书脊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过,留下了永久的印记。沈璃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册子从书架深处抽了出来,入手竟比想象中沉重许多,仿佛承载着无数冤魂的重量,压得她手腕微微下沉。
她抱着册子,走到秘藏阁最深处的角落 —— 那里放着一张积满灰尘的酸枝木书案,书案的木纹清晰可见,质地坚硬,只是桌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手指轻轻拂过,能留下清晰的指印。沈璃用袖子轻轻拂去浮尘,灰尘扬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一团小小的雾,她屏住呼吸,待灰尘落定,才将羊角宫灯放在案几的一角,灯光刚好能照亮书案的一半,另一半依旧沉浸在黑暗中。
沈璃深吸一口气,如同开启潘多拉的魔盒,缓缓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兽皮册子。封面内侧,是用墨笔写的年份 ——“承光十五年”,墨色沉郁,笔画遒劲有力,带着几分刚硬之气,像是出自常年握笔、性格坚毅的医官之手。
第一页记载的便是当今皇帝慕容翊的脉案,字迹工整,详细地记录着症状:“圣躬违和,头痛如劈,势若重锤击顶,尤以左侧太阳穴为甚,痛引目珠,视物昏花,偶有耳鸣。脉象:左关弦劲如刀,搏指有力,寸尺皆沉涩不畅,尤以寸部为甚,似有淤阻。舌质暗紫,苔薄白而干,舌下脉络青紫。”
沈璃的指尖微微颤抖 —— 这脉象,她曾在父亲沈巍身上见过!那是承光十七年的春天,父亲从北疆回京述职,夜里与她在书房说话时,曾揉着太阳穴,语气疲惫地说:“近来总有些头痛,许是北疆风沙太大,吹得头风犯了。” 当时她还特意为父亲把过脉,虽不如皇帝这般严重,脉象却也是左关偏弦,寸部沉涩,只是那时她以为是父亲常年征战,劳累过度所致,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父亲的头痛与皇帝的症状竟如此相似!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再往下翻,是对皇帝病因的询问与推测:“询其诱因,陛下自述,前夜批阅奏章至三更,烛火摇曳时,忽感一阵剧烈眩晕,天旋地转,几欲倾颓,幸得近侍扶住御案,才未摔倒。臣等诊脉后,疑为劳神过甚,引动旧伤,遂开安神汤一剂,嘱陛下静养。”
“圣上近镇北将军,商讨北方疆域防务”—— 这行字写得极轻,像是记录者怕被人看见,墨迹也比其他地方淡了些,沈璃凑近灯光,眯起眼睛,才勉强看清。承光十五年,正是父亲在北疆与蛮族作战的关键时期,蛮族屡次侵犯边境,烧杀抢掠,父亲率领北疆将士浴血奋战,才守住了国门。那段时间,皇帝确实频繁召见父亲,有时甚至会在御书房彻夜商讨战事,可没过多久,皇帝便开始头痛 —— 这时间线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皇帝的头痛与父亲是否有关?
紧接着的一页,字迹变得潦草起来,笔画有些扭曲,像是记录者当时心绪不宁,甚至有些慌乱:“太后亲查陛下病因,疑为中毒,命太医院彻查,后查出‘怪毒’痕迹,下懿旨有云:镇北将军沈巍久掌兵权,恐有不臣之心,暗中下毒谋害圣上,罪当灭族!”“圣上阻之,于慈宁宫力证沈巍忠勇,言‘朕与沈将军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他若有心害朕,早在十年前平叛时便动手了,天下无人比他更可信’,太后怒而拂袖,暂压懿旨,然面色不虞,似有后续动作。”
沈璃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间发热 —— 原来皇帝当时曾极力阻拦太后!父亲生前总说 “陛下待我如手足兄弟”,竟真的不是虚言!在太后铁证如山(或许是伪造的证据)的指控下,在满朝文武可能都怀疑父亲的情况下,皇帝依旧公开为父亲辩解,这份信任,在尔虞我诈、人心叵测的深宫中,何其难得!可既然如此,最终太后还是下了灭族的懿旨,皇帝为何没能护住沈家?是太后权势太大,还是 “影” 在暗中操控,让皇帝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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