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盐粒(1/2)

船在第七个拂晓驶入一片从未在地图上出现的水域。

海色不再是蓝,而是一种近乎银白的灰,仿佛一整块被烈日烤干的盐壳。

风停得彻底,帆垂落如死鸟,船体被一种无形的推力缓缓滑行,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拖向未知。

江芥站在船头,鞋底踏在木板上,发出细微的干裂声,仿佛甲板之下也藏着盐层,随时会碎成粉末。

阮稚京蹲在桅杆旁,用指尖蘸了蘸脚边的水——

指尖立刻覆上一层薄薄的结晶,像给皮肤镀了一层冷霜。

梁叔把舵柄固定,自己走到船舷,俯身捞起一把海水,在掌心摊开。

水迅速蒸发,留下一粒粒棱角分明的盐,像无数颗微缩的牙齿。

他把盐粒抛向空中,盐粒在风中散开,落回甲板,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船继续前行,水面开始出现大片镜面般的盐层。

盐层极薄,却坚硬,足以承受一只海鸥的重量。

一只灰羽鸥落在盐面上,爪尖触碰的瞬间,镜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又在一息后重新愈合,仿佛从未破裂。

阮稚京屏住呼吸,看着盐面把鸥的倒影折叠、拉长、再抚平,像一场无声的魔术。

江芥把钩杆探入盐层,轻轻敲击——

敲击声清脆,却像隔着一层遥远的玻璃,回声被风撕碎,飘回空中。

盐层之下,隐约可见暗流涌动,水色比上层更深,像另一片被倒置的天空。

梁叔把船速降到最低,让船贴着盐面滑行。

船底摩擦盐层,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无数细小的骨头在互相摩擦。

阮稚京从暗舱拖出一只空木桶,桶壁布满裂痕,却意外坚固。

她把桶倒扣在盐面上,桶底立刻蒙上一层雾白的盐霜。

江芥用匕首在桶底刻下一行字,刻痕极浅,却清晰:

“此处无风,此处无岸,此处无归。”

刻完,他把桶推入盐层,桶底与盐面摩擦,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桶被盐层缓缓吞没,像被一只无形的嘴咀嚼,直至完全消失。

盐面重新愈合,镜面依旧,仿佛从未有过木桶,从未有过刻痕。

正午,盐面开始升起极薄的雾。

雾不带水汽,带着细微的颗粒,落在皮肤上,像一层极细的沙。

阮稚京张开手掌,雾粒在掌心凝聚,形成一颗小小的盐晶,晶莹剔透,却带着锋利的棱角。

她把盐晶放在舌尖,咸味瞬间炸开,像一场迟到的风暴。

梁叔把船帆扯下,撕成布条,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却发不出声音。

他把布条拧成绳,系在桅杆顶端,绳尾垂落,像一条被剪断的舌头。

江芥用布条擦拭匕首,布条被盐粒磨得发白,却越擦越亮,像一面被反复打磨的镜子。

傍晚,盐面开始出现极淡的紫色纹路,像血管在皮肤下浮现。

纹路从船底向外扩散,形成繁复的图案,又在一刻后淡去,像一场短暂的幻觉。

阮稚京跪在盐面上,用指尖描摹那些纹路,指尖被盐粒割出细小的血珠。

血珠落在盐层,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极淡的粉色,像一抹被稀释的晚霞。

江芥把血珠连同盐粒一起刮起,放入一只空玻璃瓶,瓶身立刻蒙上一层雾白的霜。

梁叔把玻璃瓶放进暗舱,瓶身与木板碰撞,发出极轻的叮当,像一声遥远的回应。

深夜,盐面开始发出极低的嗡鸣,像深海里的鲸歌,又像地底深处的脉动。

嗡鸣声在船底回荡,甲板随之微微震颤,像心跳被放大后贴在耳边。

阮稚京趴在船舷,把耳朵贴在盐面上,听见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同时低语,却又分辨不出任何一句。

江芥把匕首插入盐层,刀身立刻蒙上一层细霜,嗡鸣声骤然停止,像被刀锋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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