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青砚记6(1/2)

第六章 雨夜诡影,人面兽心

初冬的雨是带着刀子来的,傍晚时分卷着朔风,狠狠砸在青溪镇的黛瓦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整个镇子的暖意都砸碎。清砚坐在竹亭里,看着亭外的新竹在风雨中瑟缩。才两个多月,焦桩上的新枝刚长到一人多高,竹身还泛着嫩青,叶片被雨水打得翻卷,却倔强地不肯弯折——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依旧憋着一股劲。

她指尖的竹青色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微薄的妖气顺着雨丝渗入土壤。这场雨又急又冷,新竹的根须还嫩,淋得久了怕是要冻伤。她守在这里一百三十年,早已把竹林的枯荣当成了自己的呼吸,每一片叶的颤动,都能牵动她的心。

“清砚姐姐!”

阿禾顶着件过大的蓑衣,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竹林。蓑衣的边角淌着水,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裤腿早已湿透,冻得她嘴唇发紫。她跑到竹亭下,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把布包递过来,声音带着哭腔:“王先生让我给你送的,说……说这草药煮了能驱寒,竹林里湿气重。”

清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里面的草药散着艾草和陈皮的混合香气,确实是驱寒的方子。她抬头看向阿禾冻得通红的脸颊,伸手拢了拢她的蓑衣领口:“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让王先生自己来?”

“王先生说他要给学堂补窗户,”阿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王先生的敬重,“今天学堂漏雨,王先生冒着雨修了一下午,衣服都湿透了。他还问我,你平时都在竹林哪处待着,巡逻的村民什么时候换班,说想过来帮着守竹林,多个人多份力。”

清砚的指尖微微一顿。苏文烬的欺骗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没拔出来,让她对过分的“善意”总带着几分戒备。王先生代课这两个月,确实做得无可挑剔——修补学堂,给穷孩子垫付笔墨钱,帮村民写书信算账目,甚至会带着孩子们来竹林认草药,教他们“君子当护生”。可越是这样完美,越让她心里隐隐发沉。

“我大多时候在竹亭附近,”她不动声色地回答,“巡逻的子时换班,不用麻烦王先生,村民们都安排好了。”

“好嘞!”阿禾没察觉出异常,又想起什么,“王先生还说,等雨停了,要教我们画竹林,说要把竹君姐姐的样子画下来,让大家都记得你的好。”

清砚笑了笑,没再接话。看着阿禾顶着蓑衣跑远的背影,她打开布包,凑近鼻尖闻了闻。草药的香气很纯正,没有夹杂其他异样的味道,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

雨势越来越大,风卷着雨丝灌进竹亭,打湿了她的衣角。她起身走出竹亭,白衣在雨夜里泛着冷光。雨水落在她身上,却不沾衣料,顺着轮廓滑落,像她此刻的心境,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她沿着竹林的小路慢慢走,妖气扩散开来,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竹林里很静,只有风雨拍打竹叶的声响,还有村民巡逻的脚步声从西边传来,沉稳而有规律。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越收越紧。

走到竹林深处,那株化形的焦桩旁,她停下脚步。焦桩上的新枝长得最粗壮,已经快有她的腰那么粗,竹节分明,叶片青翠欲滴。她指尖抚过竹身,妖气顺着指尖涌入,确认竹根安然无恙。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竹林东边传来。

那脚步声很轻,被风雨声盖着,若不是她听觉异于常人,根本察觉不到。而且,这脚步声带着几分急促,还刻意踩着地上的枯枝,像是在掩盖行踪。更重要的是,走在前面的人,脚步轻而稳,对竹林的地形异常熟悉——像是经常来的人。

清砚立刻隐了身形,躲在焦桩后面,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一个人,大概四五个人。他们避开了村民巡逻的路线,径直朝着新竹最密集的地方走来。

“王先生,你确定这新竹真能卖那么高价钱?”一个粗哑的声音压低了嗓门,带着几分不耐烦,“这鬼天气,淋得我浑身发冷,要是不值钱,我可跟你没完。”

王先生?

清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他。

“张老板放心,”王先生的声音传来,和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贪婪和急切,“这是百年楠竹的根芽,质地比普通楠竹坚硬十倍,京城的达官贵人就认这个,用来做手杖、摆件,甚至炼丹,都是上等材料,价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那妖呢?”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透着阴狠,“你说这竹妖修行百年,妖丹能增寿,要是能抓住她,可比竹子值钱百倍。”

“放心,我都打听好了,”王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竹妖每晚都在竹林深处修炼,村民们子时换班,现在正是空档。我们先砍几株最粗的,再用备好的黑狗血和桃木枝设个陷阱,她肯定会出来阻止,到时候咱们就趁机抓住她,取了妖丹!”

躲在焦桩后的清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给孩子们讲“曾子杀猪”“君子不欺”的王先生,竟然藏着这样一副嘴脸。他表面上关心竹林,关心她,甚至送药驱寒,暗地里却在打探她的行踪,勾结外人,想要偷砍新竹,还要取她的妖丹。

人心隔肚皮,永远不会知道人心有多么的险恶。

这句话她以前听林伯说过,那时只当是老人的告诫,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重量。苏文烬的贪婪是明晃晃的,带着官老爷的傲慢,可王先生的恶,却是藏在温柔的面具下,像毒蛇一样,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他每天教孩子们分辨善恶,自己却在做最恶毒的事;他接受村民们的敬重,却转头就要毁掉他们赖以生存的竹林。

“动作快点,别磨蹭!”王先生的声音压低了些,“砍完就布置陷阱,别等巡逻的过来了。”

很快,斧头砍竹的“咚咚”声响起,刺耳得像是要割裂雨夜。清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株被砍的新竹正在发出痛苦的颤抖,竹根在土壤里挣扎,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生命力一点点流逝。那是她看着发芽、看着长大的新竹,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此刻却被人硬生生砍断,疼得她心口发紧。

“住手!”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从焦桩后走出来。白衣在雨夜里像一团雪,眼神却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王先生等人吓了一跳。张老板和他带来的打手们停下斧头,转头看向清砚,眼神里瞬间燃起贪婪的光。王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甚至挤出了一丝虚伪的笑容:“竹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家园,我为何不能在?”清砚的声音冰冷,目光像利刃一样扫过王先生,“你教孩子们要爱护草木,自己却挥斧砍竹;你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却勾结外人,行偷窃之事,这就是你教给孩子们的道理?”

王先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知道再也瞒不下去,索性撕破了伪装。平日里温和的眼神变得阴狠,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竹君,明人不说暗话。这楠竹价值连城,你一个妖,守着也是浪费。不如卖给张老板,你我都能得一笔好处,何乐而不为?”

“好处?”清砚冷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你所谓的好处,就是毁掉青溪镇的屏障,取我的妖丹?王先生,你穷了一辈子,教书育人,难道就只教会了自己贪婪?”

“穷?”王先生像是被刺痛了,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教了二十年书,一辈子清苦,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粗粮淡饭,而你呢?守着这片宝贝竹林,吸收日月精华,长生不老,凭什么?!”

他指着清砚,眼神里满是扭曲的嫉妒:“我早就知道你是竹妖!我查了半年,才知道楠竹嫩芽能炼丹,你的妖丹能增寿!只要抓住你,卖掉你和这些竹子,我就能飞黄腾达,再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那些村民的死活,那些孩子的教育,关我什么事?!”

张老板走上前,上下打量着清砚,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果然是修行百年的妖,这灵气,这容貌,真是极品。王先生,别跟她废话了,动手!”

说着,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三个打手立刻举起斧头和木棍,朝着清砚冲了过来。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下手又快又狠,斧头带着风声,直劈她的要害。

清砚侧身躲开,指尖凝聚起妖气,对着冲在最前面的打手弹去。一道绿光闪过,那打手惨叫一声,手腕瞬间红肿,斧头掉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另外两个打手见状,反而更凶狠地冲了上来,木棍朝着她的头顶砸下。

清砚眼神一冷,抬手一挥,周围的新竹突然动了起来,竹枝从地上冒出来,像鞭子一样抽向打手们。可这些新竹毕竟还嫩,竹枝不够坚硬,一棍下去,竟被打断了好几根。看着断裂的竹枝,清砚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妖气瞬间暴涨。

“啊!”

打手们被竹枝抽得连连惨叫,身上布满血痕,却依旧不肯退缩。张老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黑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是黑狗血,妖物最忌讳的东西。他朝着清砚泼了过来,黑狗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腥臭。

清砚连忙后退,躲开了大部分,却还是有几滴溅到了衣袖上。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传来,白衣被溅到的地方瞬间发黑,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妖气也滞涩了几分。

王先生见状,立刻喊道:“她怕黑狗血!快用桃木枝捆住她!”

打手们立刻从背上抽出桃木枝,朝着清砚围了过来。清砚的修为虽深,却最怕这些至阳至烈的东西,加上刚才被黑狗血所伤,动作慢了几分,胳膊被桃木枝划了一下,顿时起了一道红痕,疼得她眉头紧皱。

“清砚姐姐!”

阿禾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柴刀,朝着张老板冲了过去:“不许伤害清砚姐姐!”

张老板被吓了一跳,反手一推,阿禾踉跄着摔倒在泥水里,柴刀也掉了。她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冲上去,却被王先生一把抓住了胳膊。

“阿禾,别闹!”王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是妖,是害人的东西,我们是在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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