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霓虹怨影5(1/2)

车在高速上跑了大半,雾终于散了,太阳却白得发钝,像块用旧的锡片贴在天上。易安醒来,脖子僵得发酸,她没敢动,任余娉的脑袋滑在自己肩窝。窗外田块一排排往后倒,颜色单调,像没上色的胶片。余娉也醒了,先是睫毛蹭了蹭易安的衣领,然后才整个人坐直,揉脖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到了吗?”

“还早。”易安把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再眯会儿。”

余娉摇头,掏出湿巾擦脸,又顺手替易安把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下去。动作太自然,前排的寸头姑娘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没说话,只把音乐声调小。

导航提示还有四十公里到北海市区。寸头姑娘开口:“局里已经和当地所对接,渔船借到了,设备也在船上。今晚是小潮,十一点四十七分最低,所里推测那东西会出来透气。”

易安“嗯”了一声,算是听见。她打开笔记本,把昨晚传过来的资料又看一遍:九个失踪者,最小的十五,最大的四十二,都是夜里听到有人喊名字,然后迷迷糊糊往外走,再没回来。海面搜索做过,只找到一只鞋。她合上电脑,转头看余娉,“怕不怕冷水?”

“怕。”余娉老实回答,“但更怕站在岸上干等。”

易安点点头,没再劝。她知道余娉的脾气,表面软,骨子里比潜水刀还硬。

下午两点,车到北海。空气里带着黏糊的盐味,像没洗净的手巾往脸上捂。派出所老赵等在门口,脸被海风刮得糙裂,一边带路一边介绍情况。法医室临时借用了镇卫生院的太平间,尸体刚运来,泡得发胀,唯独左脚踝系一条红绳铜铃,铃舌被卸,壳里灌满细沙。易安用镊子夹起铃铛,对着光看了看,内壁刻着“返”字,激光打标,边缘整齐。

“有家属认领吗?”

“还没敢让看。”老赵搓手,“怕情绪崩。”

易安把铃铛装进物证袋,又问:“今晚渔船能到位?”

“李船长在码头等着,设备也装好了。”老赵顿了下,压低声音,“村里人信这个,夜里不敢出海,你们自己当心。”

码头风硬,浪一层层推上来,在桩脚上撞碎。李船长黑瘦,牙却白,递给两人救生衣,“穿上,掉下去可没人捞。”易安自己的没穿,她得先确认设备。余娉把救生衣系紧,又低头检查潜水表,确认气瓶压力。船是旧铁皮,发动起来轰隆隆,像老头咳痰。离岸越远,浪越高,船身被抛上抛下,余娉胃里翻江倒海,她索性站在船头,让风吹脸,反而舒服些。

下午四点,小艇到达礁石区。浪小了些,水面却颜色发暗,像搅入墨汁。易安和余娉换上潜水服,把安全绳系在同一根主缆,余娉割破掌心,滴了几滴血在铜铃里——她想让那东西“认味”。易安皱眉,却来不及阻止,只伸手替她缠了防水绷带,低声一句:“别逞强。”

两人下水。十米深处,能见度骤降,手电光被黑暗吞掉,只剩眼前一团灰白。探测器绿灯闪,提示异常。沙地突然下陷,一块圆形礁石露出顶,表面刻满“返”字,像被谁用钥匙反复划。易安打手势:布网。余娉举网枪,四角钉“噗噗”射入沙床,网张成漏斗。

时间跳到十一点四十七分,沙地开始震动。黑暗中伸出一条灰影,似人似鳗,头脸模糊,只有两点绿光悬在眼眶位置。它察觉完,猛地转身,带起泥沙,水瞬间浑成粥。易安抬手射出第二组网,灰影被缠,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叫,声波震得耳膜发痒。余娉举刀割破自己手掌,血雾在水中绽开,她摇响铜铃,铃虽无舌,却在水中传出低沉嗡鸣。灰影顿了一下,身体急速收缩,像被抽掉骨头的袋子,最终缩成拳头大的一团软肉,表面浮着细小字迹:返。

船上,老赵和李船长合力把网拖上来。软肉被装进玻璃罐,注满海水,灰影在里一动不动,像死水母。易安写好标签,递回给老赵,“送省里做毒理和dna,看是不是新物种。”她低头看自己的右手,虎口被网绳勒出一道紫痕,隐隐作痛,却比不上胃里的空。余娉用毛巾压住掌心的血,脸色苍白,却先问:“疼吗?”易安摇头,把毛巾接过,替她重新包扎,动作慢,像在缝一件易碎品。

回程途中,浪更高,船被抛得如玩具。余娉靠坐在缆绳旁,半闭着眼,嘴里轻轻哼一首走调的小曲。易安坐她对面,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舷,另一只手覆在余娉膝盖上,稳住两人的重心。浪从头顶浇下,浑身湿透,却没有人松手。

夜里两点,船靠码头。失踪者家属等在岸边,手里举手机灯,光点连成一片,像浮在水面的烛火。老赵抱着玻璃罐下车,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缝,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卷着盐粒打在脸上的轻响。易安和余娉落在最后,她忽然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海面,浪还在打桩,一声比一声闷,像有人在黑暗里敲门。

“结束了?”余娉小声问。

“没有。”易安吐出一口白雾,“但今晚不会再有人走。”

她们在码头边的小旅馆住下。房间小,两张窄床,白墙泛黄,天花板裂着闪电般的缝。热水限时,易安先冲,出来时任由湿发滴水,她懒得擦。余娉随后进去,水声沙沙。易安靠窗点烟,火机打了几次才着,烟被风吹得只抽到一半。她想起潜水时那团灰影缩成拳头大小的瞬间,心里却更沉——魍先生没露面,只是把“返”字留得到处都是,像给观众的暗号。

余娉出来,头发包毛巾,坐床边擦。易安把烟掐了,从背包里掏出小瓶碘伏,拉过余娉的手,重新给掌心的伤口消毒。纱布揭开,血痂粘在上面,撕的时候余娉“嘶”了一声,却没缩手。碘伏淋上去,黄色瞬间铺开,易安用棉签轻轻转圈,像在清理一件精密仪器。

“疼就说。”

“不疼。”余娉抿嘴笑,“比清心诀疼点,但能忍。”

易安抬头看她,灯光下,余娉的眼睛亮得过分,像把剩下的星星都攒在里面。她忽然俯身,在余娉的纱布上打了个很丑的结,然后松开手,低声:“睡吧,明早返城。”

天没亮,易安先醒。窗外还黑,浪声却退了,只剩下风在电线间呼啸。她轻手轻脚下床,披衣出门,码头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亮得寂寞。她走到栈桥尽头,坐下,两条腿悬在空中,脚下是黑得发稠的海水。她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写报告:

“灰影初步判定为魑胎,母本体未捕获;

‘返’字为人工刻印,疑似标记;

失踪者胃内容物仅海水,无挣扎伤;

建议:继续封锁海域夜间作业,增设监控,

重点排查境外ip租用本地服务器情况。”

写完,她按下发送,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仰头看天。东边云层背后,渐渐透出一线灰白,像被刀划开的口子,冷光泄出来,却远不到暖。易安想起余娉在半梦半醒时说的那句——“要是真丢了你,我就一直走到天黑,再回头告诉你前面有光。”她轻轻吸了口气,把冻麻的手塞进风衣口袋,那里有一团小小的铜铃,铃舌空缺,却沉甸甸地坠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余娉的声音带着睡意,却笃定:“回去吧,风硬。”

易安没回头,只伸出右手。余娉快走两步,把手放进她掌心,十指交扣,像把最后一点温度互相递过去。天边的灰白渐渐扩大,海浪一层层涌上来,又退下去,像某种永恒的呼吸。易安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下摆的盐粒,低声说:

“走,下一站。”

两人并肩往小旅馆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又短回去,像锯子,却不再割人。风还在吹,却不再像昨夜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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