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到常德(2/2)
“先生,我们进城吗?”春桃麻利收拾好竹筐,眼神明亮如淬光,手指却下意识攥着衣角,透着几分拘谨。
沈知言点点头,笑着抬手:“走,进城采购,顺便让你们见见世面。”
刚踏上码头,三个女孩便被眼前景象惊得屏住呼吸。秋菊挣脱春桃的手,跑到岸边石阶上,仰脸看江面上的大货船——船身比她们的乌篷船大好几倍,船夫吆喝着抛锚号子,气势十足;夏荷盯着街边布庄绣着缠枝莲的绸缎幌子,眼中满是新奇;春桃努力维持镇定,脚步却放得极慢,目光悄悄扫过沿途商铺的精致瓷器、整齐布匹。
“慢点走,别跑丢了。”沈知言喊住秋菊,摸出十文铜板递给春桃,“前面有卖米糕的,带妹妹们尝尝,我去药铺问问货,街角茶摊汇合。”
春桃用力点头,牵着妹妹们走向米糕摊。老太太推着小木车,蒸好的米糕雪白,透着淡淡桂花香气。“三块桂花米糕。”她递过铜板,接过油纸包好的米糕。秋菊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桂花的清香萦绕鼻尖,她眼睛一亮:“姐姐,好吃!甜丝丝的,一点都不腻!”夏荷小口咬着,嘴角悄悄扬起,春桃则把自己的那块掰了一半给秋菊,自己只吃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着这份从未有过的甜香,心中满是欢喜。
沈知言先去了两家临街药铺,一进门便闻到浓郁药香。“掌柜的,有磺胺粉、阿司匹林吗?”第一家掌柜头也没抬:“没有,这西药金贵,只有大城市洋行才有。”第二家掌柜打量他半晌,慢悠悠道:“有一点,一两纹银一小瓶,现洋结算。”
这价格比市价翻了三倍,明显坐地起价。沈知言不动声色拱手:“多谢,我再问问别家。”
走出药铺,他想起南县码头钱担子的话,常德黑市在沅江沿岸“顺安巷”。
按路人指点找到巷子,狭窄的巷弄两侧是低矮土坯房,门口有人倚墙闲聊,眼神却四处打量,透着警惕。刚走进巷子,一个穿短打的汉子便迎上来,压低声音:“找什么货?”
“磺胺粉、阿司匹林。”沈知言不绕弯子。
汉子上下打量他一番,朝巷里努努嘴:“跟我来,现洋结算,概不还价,不许问来路。”
跟着汉子走进一间昏暗货栈,对方从柜台下取出两个小玻璃瓶:“磺胺粉一两,阿司匹林二十片,三块大洋。”沈知言接过瓶子闻了闻,确认是真货,递过三块大洋。刚要转身,汉子拦住他:“提醒一句,最近城里查得严,保安队晚上巡逻,带着西药别张扬。”
沈知言点头致谢,将西药藏进贴身布袋,外面套上粗布衣裳,又买了个竹编果篮装些橘子梨,遮掩瓶身轮廓,才快步走出货栈。
回到茶摊,三个女孩早已等候。沈知言把果篮递给秋菊:“路上吃,天色还早,逛逛夜市,尝尝常德米粉再回去。”
夜幕降临,沅江沿岸亮起点点灯火。商铺门口挂起红灯笼,映得青石板路暖意融融;夜市摊渐渐支起,米粉摊蒸汽袅袅,卤味摊香气飘散,卖糖画、捏面人的摊贩围满了孩子,人声鼎沸,比白日多了几分鲜活烟火气。
沈知言带着女孩们走进一家老字号米粉铺,店里挤满食客,伙计吆喝着穿梭。“四碗牛肉米粉,多加浇头。”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春桃连忙拿起碗筷用开水烫过——这是沈知言教她的卫生习惯。
米粉端上来时香气扑鼻,细白的米粉浸在红油汤底,铺着大片卤牛肉,撒着葱花香菜,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秋菊馋得直咽口水,却懂事地等他动筷才敢吃。她挑起一筷子米粉送入口中,软糯劲道,红油汤底香辣鲜香,牛肉卤得入味,一口下去,浑身都暖了,忍不住喊道:“先生,这米粉太好吃了!又香又辣,太过瘾了!”
夏荷吃得鼻尖冒汗,却舍不得放下筷子,小声说:“汤也好喝,鲜得很。”春桃细细品味着,米粉的爽滑、牛肉的醇香、汤底的香辣交织在一起,让她想起一路的颠沛流离,如今能安稳地坐在这儿吃一碗热乎米粉,心中满是庆幸与感恩。
沈知言喝了一口汤,香辣的滋味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看着身边女孩们满足的模样,不禁感慨: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哪怕在乱世,一碗热乎的米粉,也能给人对抗苦难的勇气。
沈知言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杂乱脚步声和呵斥声:“都不许动!例行检查!”
几个穿保安队制服的士兵走进米粉铺,端着步枪,眼神凶狠地扫视食客,为首的正是白天在码头见过的歪帽班长。沈知言心中一紧,按住桌下果篮,示意女孩们别说话。
士兵们挨个检查包裹,很快走到他们桌前。歪帽班长敲了敲桌子:“后生,干什么的?包里装的什么?”
“回老总,打鱼的,带着妹妹们进城买点东西,这是买的桔子。”沈知言站起身陪笑,递过果篮。
歪帽班长翻了翻果篮,眉头微皱,目光落在他粗布衣裳和女孩们朴素的穿着上,语气依旧蛮横:“打鱼的?身上带现洋了吗?最近城里不太平,搜出来可不是小事!”说着,便伸手去摸他的衣襟。
就在这时,春桃突然站起身,手里捧着吃剩的米粉碗,假装没拿稳,“哗啦”一声摔在地上,汤汁溅了歪帽班长一裤腿。
“对不住!对不住!老总,我不是故意的!”春桃吓得脸色发白,弯腰去捡碎片,手却悄悄碰了碰沈知言的衣角,示意他趁机收好东西。
歪帽班长被溅了一身汤汁,气得骂骂咧咧:“不长眼的小丫头!耽误老子办事!”他一脚踢开碎片,没心思再搜,呵斥道:“还不快滚!”
沈知言连忙拉着春桃,抱起秋菊,拱手告退:“老总息怒,我们这就走。”
几人沿着僻静街巷往码头走,远离保安队视线后,春桃才松了口气,脸色依旧发白:“先生,我刚才……”
“你做得很好,很机智。”沈知言赞许道,“不然今天麻烦就大了。”
夏荷小声附和:“姐姐好勇敢。”
秋菊趴在他怀里,小声问:“那些当兵的好凶呀。”
沈知言摸了摸她的头,心中却愈发清醒。乱世之中,这样的凶险无处不在,今日是安全的走脱,下次未必有这般幸运。
自己囤积的物资已经足够多了、必须尽快在湖中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无人湖心岛,才是现在安身立命需要的根本。
回到乌篷船时,夜色已深。沅江水面渔火点点,与岸边灯火交相辉映,勾勒出静谧夜景。春桃顾不上休息,钻进船舱准备热水;夏荷帮忙整理采购物资;沈知言则将西药小心取出,放进空间专门的药箱锁好。
船舱里,小泥炉上的茶水冒着热气。四人围坐在一起,喝着热茶,聊着晚上的惊险遭遇,回味着米粉的鲜香。
沅江的水轻轻摇晃着船身,油灯的光晕温暖柔和。
乱世虽乱,但渔舟之上,有美食暖胃,有暖心相伴,沈知言便有了对抗一切凶险的勇气和意志。